寻找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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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清舜
“爹，你究竟在哪里呀?”清明节的雨中，白发苍苍的李小侨在滇缅公路的遗迹上老泪纵横。
纵然找了父亲几十年了，李小侨不但父亲牺牲的地点和尸骨都没找到，而且照片都没见过一次!他只能一次次在芳草萋萋的老路上跪祭包括父亲在内的南侨机工英灵，在中缅边境畹町南侨机工纪念馆用双手捂热石头上父亲那冰冷的名字!
对于从未见过的父亲，李小侨曾深深的抱怨过，特别是小时候，没有父亲的他被别的孩子称为“野种”时，他特别鬼火(方言：生气之意)!特别是那次方岩骂他“无门坎家养的”时，他冲过去就与方岩拼命，打得方岩鼻口流血，同学们拉都拉不开。以往他每次被同学欺负后回到家，慈祥的母亲总是好好地哄他。可这次，当方岩的母亲闹上门来时，母亲却边向方岩母亲道歉边用金竹梢狠狠地抽打他的腿和脚，问他：“你还敢不敢?”最后，还是方岩母亲看不下去了，说：“我也就让你教育下孩子，但也不能把他往死里打呀!”方岩母亲走后，母亲却抱着他默默流泪，问他疼不疼。
所以，渴望和怨恨，一直是李小侨对父亲的纠结。
带着这种渴望、痛与恨，他在母亲的照顾下早早地学耕田耙地、养猪喂牛。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在了母亲和他瘦弱的肩膀上。
27岁那年，就在母亲的弥留之际，她才断断续续地告诉李小侨：“你爹弄(傣族：父亲之意)叫李安国，是一名爱国的南侨机工，你还在咩(傣语：妈妈之意)的肚子里时他就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小时候咩不敢跟你讲，是怕你受伤害，你以后也千万不要对外人讲!”是时，他才知道母亲至死才说出父亲秘密的良苦用心。
早就听说过南侨机工爱国故事的李小侨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就开始寻找父亲的下落，他对父亲的恨意，也全消了。可在落后且信息闭塞的边疆，在那样的年代，他根本无法查找到父亲的任何消息。
20世纪80年代，统战部门到村里了解父亲的情况。李小侨才知道，伟大的祖国走出困境之后，开始关注南侨机工群体并落实待遇了。
“你父亲是抗日英雄!”“你父亲特别爱帮助人!”“你父亲是牺牲在边境线上的，但因在夜里，与他们一起抓去的人都不知道牺牲地点!”在边境，在昆明，在缅甸，在历史资料里，他到处寻找父亲的下落。但找来找去，他找白了头发，盼出了满脸皱纹，找颤了双腿，却始终无法找到父亲的详细信息，哪怕是一张残存的照片、画像都没找到。当南侨机工纪念馆落成时，别的机工都有名字和照片，可他的父亲李安国，却只有一个刻在墙上的冰冷名字。
前不久，国内某知名电视台在知道李安国的故事后，决定派出多组人马，在国内国外线上线下，开展“寻找南侨机工李安国”的行动，并确定了活动的揭晓时间。
活动揭晓直播那天，李小侨和妻子、儿子、儿媳、孙女早早地被电视台接到了后台候场。节目开始后，主持人通过镜头、现场，深情地讲述了李安国与南侨机工们奉献与付出、助人与冒死运输抗战物资的故事，李小侨非常激动。
揭晓寻找结果时，主持人邀请李小侨一家人上台后，表情凝重地说：“在开展‘寻找南侨机工李安国’的节目录制中，我们电视台的同志5次走出国门，并在国内走访了30多位南侨机工或其后人。可是，很遗憾，我们最终无法找到李安国牺牲和埋葬的地方!”刹那间，李小侨老泪纵横，他想不到，那么多的人通过那样大的努力，仍然没有找到父亲的下落。
这时候，对他安慰了几句的主持人又说：“但是，我们也有一点不是收获的收获，不是惊喜的惊喜!”说着，主持人从台上举起一张放大的照片说：“我们在南侨机工后人的手中，找到了一张照片。提供照片的人说，照片中的七个人中，有一位就是李安国，但他也不知道是谁!”通过主持人手中的黑白照片，李小侨一家和现场观众看到七个年轻人，站在一条满是泥巴的路上，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
接着，主持说：“可是，我们找了很多人后才知道，照片上的人除了李安国外，其他6人都是化了妆的远征军侦察兵，全部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至今，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而我们，也根本无法确定谁是李安国!”
“亲人就在面前的照片上，但我们却无法知道他是谁!我们已经尽力了，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很抱歉，未能在这个现场，给你关于父亲的下落!”主持人说着，郑重地把照片递给了李小侨说。
“不，我找到了!”李小侨突然大声说道!
“你知道这七人中谁是你的父亲?”主持人惊奇地问道。
“不，他们七个人都是为抗战而牺牲的，他们都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了祖国母亲的尊严，他们都是我高山一般伟大的父亲!”接着，人们看到头发花白的李小侨把七个年轻人的照片举过头顶，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父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爷爷——”
“阿祖——”
李小侨的家人全部跪了下去!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接着，现场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这个寻找父亲的最后结果，没有刻意的安排，没有豪言壮语，但却感动了现场和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感动了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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