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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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天理
布谷鸟声声叫唤催人早起,大河水涨了起来,溢满阡陌纵横的小沟,一路欢腾灌溉着宽广的田畴,如镜子一般透亮,乡村到处是农家人忙活的身影,栽秧时候到了。
男人负责整田,有的打着耕牛在吆喝,水和泥在犁尖下翻滚,溅起欢快的水花,有的挑着秧草,弯弯的扁担在“吱呀吱呀”有节奏的唱着歌;女人负责插秧,她们弓着身子,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有说有笑,一手把秧,一手插秧,双手默契配合,如指尖芭蕾,转眼之间苗儿青青,一路路,一行行。在传统的农耕时代,只有栽秧季节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农忙,田里一天到晚沸沸扬扬,崇尚“民以食为天”的老百姓把栽秧提上了议事日程,提前相互沟通,定下了栽秧日子,村村寨寨赶时间,抓节令,村子里的劳动力忙到脚底朝天,赶场一般相互帮忙,互相换工,从开秧门到关秧门,今天是哪几家,明天又是哪几家,一切都得按照工作计划进行,紧锣密鼓,风雨不改。轮到哪家栽,哪家负责三顿饭,结束时候帮忙栽秧的妇女每人获得一袋洗衣粉作为答谢的伴手礼。
栽秧是农村古老的习俗,在农耕社会就一直延续下来。开秧门是有讲究的,一般都由村里经济条件好的大户人家先开,一方面图个吉利,另一方面是每年栽秧都会有一些细微的人情礼节的变化,今年伴手礼的标准和规格如何定,全取决于开秧门的这一家。只要规矩定下去了,其他人家都会接二连三地跟着,村里人都主张礼尚往来,大家也都明白:这只是一个“换工抓脊背”的事情,即使是取消伴手礼,到最后也是与人、与己方便。
小春收起来以后,就要引水泡田,便于田土疏松好下犁。以前一家人栽秧,最少都要两天,第一天丢田、拔秧,丢田就是把犁好的田耙平,一点半点不平之处大人们都要抡起钉耙把它找平,施上农家肥,把拔好的秧苗安放在田边一角。要是遇上秧苗紧张的时候,夜里要去守着拔好待栽的秧苗,以防别村外寨人来偷。我家有三亩田,家中一年到头最数栽秧时候热闹,大舅爹、二舅爹他们都赶着牛来帮忙,水牛牵着鼻子在前面犁田,一对黄牛架着档子在后耙田,特别是那对黄牛,金灿灿的毛油光水滑,肥硕健壮,拖着耙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大舅爹前后叉开双腿,站在耙上,手提皮鞭,高声吆喝,有时会把我抱上犁耙,感受一番君临天下的感觉,我卷着裤腿,战战兢兢踩上去,双手紧紧抱住舅爹的大腿,双脚脚丫紧闭,用力蜷缩抠住木耙,感觉脚下忽高忽低,窸窸窣窣,仿佛是最原始的越野,紧张而刺激。第二天,那些孃啊、姑妈啊都会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和母亲唤的栽秧工一起来帮忙栽秧,浩浩荡荡。我也保持着亢奋的状态,表现出大人眼中“人来疯”的天真习性,总会在这一天背上鱼笼,提起小桶,“叮儿当儿”地来到小沟边,筑起泥坝,捉鱼摸虾凑起热闹。
现在的田,大多经济作物代替了传统的稻谷种植,乡山一隅还零星可见栽秧的场景,布谷鸟声声如旧,与以往不同的是,一切都是高效化、经济化运作,田里再难见耕牛,只有高大威猛的“东方红”拖拉机在耕耘,轰鸣彻透,浓烟滚滚,尾部拖着长长的铁犁耙,一排排的犁齿张牙舞爪,拖出一股长长的涟漪,片刻之间,田块平整如镜,速战速决。这边主人家把捆好的秧挑到田里,提起秧尖,甩开膀子一把一把向田里分散丢去,秧苗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一把一把稳稳当当地落在田里;那边栽秧人就拿起秧线,沿着田埂两头,“一带四、二带八”有规则的像切蛋糕般把距离分好,然后开始栽,左手攥着秧把,拇指和中指熟练地从秧把里分拣每次要插入水中的秧苗,右手拇指和食指连贯地接过来,掂起秧苗,施展着“二指禅”迅速、敏捷插向水里,水波所戳之处,一气呵成,阵阵簌簌声密集如雨。就像播种机,一行行绿色秧苗锦缎般随着她们“打倒退”缓缓铺开,田头栽到田脚,方才探起身子,两个一组,一人一边,随手从田埂拔了线桩,提起来,往空缺的地方移过去,参照好尺寸,绷紧线,再把线桩用力插下,拣了秧,大家又重新站在一起,重复着熟悉的动作,陶醉于其中,很难被外界插足,举手投足间尽显“原来退步是向前”的禅意之美。
我家十多年没栽秧了,土地流转出去,把田里的大米变成了一个年底打入一折通的数字。吃米买现成的,可以栽秧的地方少了,栽秧的人也就少了,现在好多年轻人对田地都没有概念,随着社会的发展,栽秧犹如一门老手艺,很难再有年轻人惦记,在她们眼中,这些都是“贴本的庄稼”,大多数只有赶上土地承包下户的那一代人,坚守着“一亩三分地”下滋生的古老传承,依旧保持着对泥土的芬芳眷恋。再见到栽秧,如同欣赏非遗展演一样让我兴奋,它依旧渲染着浓郁的乡村风味,装点着久违的乡愁,很多挥之不去的经典画面都定格在记忆中。
责编:蒋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