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编岁月
来源: 保山日报网-保山日报 阅读:
篾编,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也是街道买卖的一道风景。街天大早,老篾匠们就叮儿当儿把各种篾编挑到街里;有竹篮,有簸箕,有各种生产中适用的小农具,沿着街口摆起来,一件叠一件,垒砌得如战壕一般,开始了一天的生意。老篾匠是施甸县姚关这条街做买卖中最老的人,三五两个,蹲在篾编后面,看着鱼贯而入的街人,不慌不忙,支起了“懒钩”,五天一街,风雨不改。
现在买篾编的地方属于街头,是姚关街交通最方便的地方,也许是一种情怀,鼓励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与发展,也许是一种人道主义,考虑到从事这份濒临职业老匠人年龄的问题,伴随新集镇的开发就一直在这里,将近20年了。曾经这些篾编属于农耕社会的“紧俏”物资,老匠人很吃香,是他们奠定了姚关街的繁荣,属于三朝元老。印象中,“卖篮子处”,在姚关程家巷,一个青石板铺砌狭长的小道,平缓的坡徐徐而上,每逢街天,篾编街热闹非凡,密密匝匝地摆满了各种当地的手工艺,篮子、簸箕、粪箕、篾鼓凳、摊笆、草席、草鞋、犁头、锄把等,应有尽有,揽尽了老百姓平时农业生产当中所需的东西,是包罗万象的“农民街”,一直延伸到乡政府门口。人流熙熙攘攘,有匠人自己卖的,也有生意人倒过来卖的,买卖之间在相互砍价,磨尽口舌,只为彼此三分盈利,念着便宜是砍下来的生意经;而匠人们有严格的职业操守,“行有行规”一般都遵从“一分钱一分货”的原则,价格不合适不买卖,生意不成人情在。姚关街是南片集市的交易中心,汇集了来自四面八方其它乡镇的买卖人,各自在这里“割据”到了“地盘”,王家巷是布朗人在这里卖山货,汪家仓库这边是施甸下截坝子来卖菜,十字街是卖粮油食品和一些干货特产,老邮政所巷口蒋家寨的水库鱼和山邑小鱼在争相辉映;一到街天,赶转街的流动商贩摊位顺着青石板街道成“双龙出海”的阵势,外省人的补鞋机在摇得吱吱响,两角钱一碗的豆粉铺爆满,划了一托盘儿又一托盘儿,汤圆店里热气腾腾,围着那些远道而来的赶街人,发廊里那些爱美的少男少女在排着队… …接踵而至的街人背着篮子,挨肩擦背、足迹相叠,潮水一般… …“天还不亮就出发,赶到太阳落山才回家”的盛况谱写了姚关街一度的繁华。
后来姚关撤乡设镇,发展了集镇,扩充了街道,建了农贸市场,从而进行了街道规划,把街天的流动商贩从街尾“追”到了街头,充盈了农贸市场,布朗的山货走进了新集镇,程家巷的以篾编为主的手工艺搬到了荷花塘街门口。期间街道布局进行了几次细微的变迁,如今,十字街没有了往日那些卖米的小贩,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汪家仓也不见了买菜人,没有街天的喧嚣… …而荷花塘的“篾街”坐实下来。慢慢的打犁头的不来了,卖锄把的不见了,卖草鞋的也不来了… …一个个“匠人”的手艺被时代的发展抛弃,没有了市场,手艺也就失传了,只有这些卖篮子的“只让江山不让位”,默默坚守在此,由“紧俏”到萧条,由年轻力强到老年蹒跚,怀揣着一颗“匠心”,如姚关街风味大餐的一道佐料,成为一股看得见的乡愁,让人品出五味杂陈的味道。
蒋德勤老人是现存在姚关街卖篾编年龄最长的一位,今年已经80岁了,打小就接触篾编,做了一辈子篾匠,来姚关街从事篾编买卖已经五十多年了,篾编支撑着他大半辈子的衣食住行。在那个人们还没有从传统农耕走出来的年代,现在化工业产品很少,篾编一度盛行,家家户户篮子、簸箕以及相关篾具一大堆,篾编成为了村头寨尾的“香饽饽”。那时候他是远近闻名的大师傅,“三年饥荒饿不死手艺人”,很多人都做起了篾匠,篾编盛行风靡一时。
如今,在工业高度发展下,形形色色的塑料制品走进了千家万户,轻巧、大方、美观的塑料制品符合农村人日益增长物质生活的审美标准,机械规模化、市场商品化的塑料制品迅速代替了传统单一的手工篾编,哪怕它每一件都是不可复制的孤品;但是务实的农村生活却远远达不到让它作为艺术品来进行收藏,买卖杯水车薪,市场极具萧条;加上竹子占地面积大,制约环境卫生,有碍村庄规划,很多人家在起房盖屋当中灭掉了伴随几代人的竹棚,慢慢地抹去了一个时代的印迹。外出打工来钱快,现在年轻人都不从事农业生产了,更不要说继承篾编了,人们逐渐忘却了这门手艺。只有个别如蒋得勤一样的老人舍不得灭自家的竹子,在夕阳暮年中继续编织着剩下的日子,“老家当”丢不掉了,总有一天会伴着他们在土里长眠,姚关街成为他们坚守一辈子手艺的胞衣之地。对于老人而言,篾编就是陪他们走完人生道路最后的伴,还能改善生活,“老天是饿不死瞎眼雀”,再说,现在形势这么好,用余热创造价值何乐而不为呢?
姚关街,宽阔的街面,篾匠依旧是来得最早,散得最晚的一个群体。有人问价的时候,他们眼中充满希望,和顾客软磨硬泡,讨价还价,在博弈着“针头削铁”的盈利。
“篮子多少一只?”
“三十。”
“十五卖不卖?”
“买不着,一天只编两只篮子!要是你有心要,少你两块钱,二十八一只,一分钱一分货,你看看,这些都是篾皮,编得很密,很板眼… …”,边说边用布满青筋,干姜般的双手捏住篮口,用力的挤压,做各种示范。对于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来说,这双钢筋铁骨的老手是经过几十年的“破、剖、扎、编、收、定”与篾子打交道锤炼而成,老人滔滔不绝的给自己的篮子做起了广告,“你看看这篾皮多实,你看看这篮镪多宽,你看看… …”不等老人说完,问价的人早已漫不经心走开了,老人恍若所失,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对方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对于这种虚晃一枪的情况屡见不鲜,篾匠习以为常,对于这些模糊了岁月,忘记了生死的老人,生活期望让他们对顾客依旧保持着“纵你戏我千百遍,我待你依旧如初恋”的执著。在无人问津的时候,老人们相互传递着怀里的烟袋,裹上一只“喇叭口”,深深吸上一口草烟,在吞云吐雾中谈论着茶米油盐,家长里短,光阴在人情世故中慢慢流淌。一年七十二街,淡季有时候一天到晚几十块钱,有时候也会不开张;农忙时候属于旺季,有的时候会卖到一两百,到晚上街人散场的时候,他们又把卖剩下的屯寄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等待着下一个街天的到来… …
姚关篾编,编织着老去的光阴,疏密紧凑,穿过岁月的间隙,渐行渐远,走过几个世纪,历经几度风雨,短短的几十年,从趋之若骛到鲜有人问,其间贯穿了多少沧海桑田。如今,街道日新月异,日趋繁华,老篾匠们逐渐消失,即使把篾编纳入非遗保护起来,也是胭脂碗打水喂象,终归有一天逃脱不了消失的命运,如果说姚关街是烟火人生的一道大餐,那么篾编就是这满汉全席中的一道菜,缺一不可,少了就品不出最初的味道了;如果说篾编曾是一代人的乡愁,那么它的消失就是我们梦醒之后再也找不到的桃花源… …
文图:段晓波 张天理
责备:刘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