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古博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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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城门外传来“蹄踏、蹄踏”的马蹄声,伴着铃铛,由远及近,融入繁华的夜市。一队驮着丝绸、棉花、瓷器的马帮,来到雪姨娘家的客栈,命小二卸货、喂马,要滞留五天,稍作整顿。
马帮老板是个五十开外的洋鬼子,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棕色牛仔帽很拉风,黑色皮夹克外加一双大头皮鞋。与县衙上下格格不入。马老大是个黝黑的中年男子,身背猎枪,脚踩一双草鞋,一套灰布衣服,灰布包头,就连整个马帮都是灰扑扑的味道。短旱烟杆上挂着一个小烟袋,里面放了少许烟丝,也就三五锅的数量。他们是雪姨娘店里的常客,一进门,雪姨娘就命伙计,老样子上最好的苦荞酒。转身说道:“大锅头,你家郎生又长高了好多,只苦了孩子,天南地北风餐露宿的随你跑,是时候给他找个媳妇了。”马老大接过话茬:“我们这居无定所的命,哪家的姑娘愿意跟我们受苦,唉……”说完,猛的抽两口旱烟,自顾自地斟满一杯茶,咕咚咕咚往下灌,不再言语。郎生和其他马夫们一起,把货物卸好装点妥当,也进了客栈,顾不上喝茶就问:“雪姨娘,怎不见阿梅?”只见雪姨娘稍作停顿,眼珠朝逆时针方向转了一圈,笑道:“阿梅啊,刚刚还在这里呢,这回该是忙别的去了。”郎生摸摸贴胸的东西,嘴角微微地上扬。
县衙的夜市灯火通明,好不热闹。郎生去马棚给马加了点草料,迎头就碰见阿梅,没等郎生开口,阿梅便说道:“郎生哥,我们去寺里听禅去。”说罢,往后山赶。进寺门就说:“大师傅,阿梅想听清心咒。”郎生双手合十,匆忙在蒲团上跪定,不敢作声。油灯透亮,时而轻晃,供品琳琅,香火萦绕,木鱼声声,吾心悠悠。拜别大师傅,阿梅径自在梅树下的石凳上坐定,未待郎生坐好便幽幽地讲道:“十五年前,要不是大师傅好心,我早冷死在这棵梅树下。听大师傅说,那年下了好大一场雪,半夜里,隐约听见婴儿啼哭,大师傅寻我在梅树下,一片落英刚好盖住眉心,故唤作‘阿梅’,我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大师傅疼我,不受繁文缛节。从小无忧,末了,还平添这三千烦恼丝。”郎生并未察觉阿梅有异样,只一心惦记着礼物,从怀里拿出揣了几个月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五层,生怕弄坏了似的,笑着对阿梅说:“这是我从长安给你带的梅花珠钗,我给你戴上试试。”阿梅轻启唇齿,想说什么,但没在吱声。郎生叨叨地讲这一路上的惊险,偶有趣事,只是居无定所,哪来什么乐事。入夜,初秋的风有些许微凉,郎生攥着阿梅的手,哈气,生怕冻坏了。轻拥阿梅入怀,怕一放手,将是永远。阿梅靠在郎生的肩头说:“郎生哥,你们能不能早启程一天,那样你就能早回来一日。你早去早回,我还在梅树下等你。”“我爹说了都不算,何况是我,听说是在等一批茶叶,事实是我也想多陪你一天。”“郎生哥,明天我要出趟门,雪姨娘让我给她远房亲戚送点东西,这一来一回也得三五天,我估计也送不了你走,你自己多保重,我让大师傅给你求了道平安符,愿你一生平安无虞。”郎生一句阿梅,喉头便打了节。月光洒洒,蛐鸣浅唱。大师傅看着梅树下的那双人儿,摇摇头“阿弥陀佛”,转身回了大殿。
接下来的几天,郎生没再见阿梅,郁郁寡欢的郎生也没去城里转悠,只整天抱着阿梅送他的梅花香囊。
天刚蒙蒙亮,马锅头就蹲在拴马石旁抽旱烟,一锅接一锅,见郎生下楼,起身抬左脚,烟锅在草鞋底轻敲三下,一重两轻,烟锅就干干净净,只是稍稍烫手。一切准备妥当,马帮又上了古道,褐色头马的铜镜被锅头擦得锃亮晃眼,马鬃剪得齐整,新打的马掌击打着古道光滑的石头,给这县衙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到城南时,迎头遇到迎亲的队伍,马锅头愤愤着“呸呸呸,出门遇喜事,不吉利。”墙头仙人掌上一只老鸦不识时务的“啊!啊!啊!啊!”,风冷冷的。郎生喜笑颜开地问路人,这是谁家嫁姑娘呀,这么热闹?一个拄拐的老者接过话茬,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阿梅。郎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问了几个路人,都是相同的答案,顿觉头晕目眩,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怜的郎生倒在了血泊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护身符,那些地主家的仆人,下手从来都是六亲不认。无助的马锅头只能让儿子长眠在城外的乱葬岗,那棵歪脖子树下。阿梅悲恸万分,呼天抢地地哭着“郎生哥,郎生哥……”
耳边隐约听到“老婆,老婆,醒醒,醒醒,快醒醒。”我满脸泪水,满身是汗,又做梦了。
(赵枝琴)
编辑:田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