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龙村的香气(三)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窜龙村的古树茶成就一杯好茶
窜龙村民封占洪、肖鸾仙夫妇在管理移栽来的古茶树
勐封号雷响茶
□ 刁丽俊
3、窜龙村民的生活美学
我在窜龙村,是去封占洪封叔家做客。封叔71岁,可声音很年轻,开始在电话里以为他最多不过50岁。难道是从小茶汤润泽的结果?封叔的父亲大半生都在封家老宅协助封大老爷进行茶树管理和茶叶制作,封占洪懂事起,父亲就给他讲述窜龙村及龙江流域茶事的盛况,每当采摘春茶和谷花茶的季节,窜龙村上空就弥漫着浓烈的茶香,炒茶、揉茶的妇女想到卖了茶,就有钱操办一家人的衣食,就可以让孩子进学堂念书,甚至还可以给自己置办一盒水粉,拉家常的声音会像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有的小孩忍不住偷吃了爷爷火塘边的烤罐茶,迷迷糊糊醉倒在火塘边,直到长大娶媳妇,还成为经久不息的笑料。马帮,这时候是真的马不停蹄,进一个村,再进一个村,出一个村,再出一个村,马蹄镶在石板上,踩出的深坑,就是通往远方的见证,待来年蹄窝里积满雨水,这匹马随主人回来寻找去年送行的阿妹,蹄窝的倒影,被阿妹慌乱的脚步击碎。
同是封家人,封叔视茶树如亲人。这从家门口精心伺候的老茶树就可以看出来。封叔的家在高黎贡山下的一个高坎上,女主人肖孃孃是个有情趣的人,爱花、爱茶、爱美丽。进大门前的两三百米路,她种满了玫瑰、月季、桂花、茶花、指甲花,但我怀疑,这是为门前的四五棵百年古茶树作铺垫——古茶树刚刚才从后山移来两年,绽放着迁徙后的第一蓬新芽,带着春天的明亮、清新、喜悦。肖孃孃说,家里有近70棵百年古树茶在深山,不好管理,想来想去,有几棵茶树来镇宅,心里才安稳。封叔接话说,茶树开始移来的时候,她提心吊胆,整天坐在茶树下看叶片是否挺立,甚至睡到半夜,还打着电筒去看一次。当第一片新芽冒出来,她抚摸嫩芽就像抚摸女儿小时候的脸那样小心翼翼。
我在封叔家一整天,问的都是窜龙村的茶事。窜龙村现在有村民400余户,有张姓,杨姓,辛姓,封姓有40户。不管姓什么,大家都种茶。他们守着15000棵百年老茶树,守着800亩20世纪80年代栽种的新茶园,把茶当作生活中不可缺的灵魂。封叔除了年轻时候出去当兵了六年,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窜龙。这800亩台地茶,竟然是他当村支书的时候带领村民栽种的,他家自己就有十二三亩。那时,随着腾冲外销茶的走俏,上级要求有种茶基础的窜龙发展速生丰产茶,封叔就带领村民种了大叶种、小叶种混栽的台地茶1600亩。后来,随着市场对茶叶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部分村民就挖掉了长势不太好的小叶种,留下了口感好,汤色好的800亩。
茶气氤氲中,封叔的讲述带有很久远的朦胧感,“供销社还存在的时候,村民的茶叶大多是统购统销给供销社,供销社撤了后,茶叶就需要我们自己找销路,于是我就跑起了生意,收好一车茶,一般都有两三吨,拉到广通茶叶批发市场,卖给甘肃人,新疆人,每市斤可以多赚2至3元,那个年代,这可不是小数目哟。靠这,我撑起了一个家。”
肖孃孃也明显进入情绪中,她年轻时娘家在腾冲城边边,经人介绍认识了当兵回来的封叔,来到40多公里外的窜龙村,大半生就在采茶事茶,抚养儿女中度过。她说,我的一双儿女能走出去读大学,能在外面当公务员,当老师,都是我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掐出来的呢。
聊天中我们喝的茶,是肖孃孃今年门前古树的单株茶,一棵树的鲜叶仅仅做了4两。这茶汤色清亮,入口即刻苦中回甘,带着春天生命的气息。
4、封家新茶的通透之气
一棵好茶,需要栽茶人以爱意去培养。
一款好茶,同样需要懂茶的人去发现。
李友芬这位腾冲绮罗茶业资深茶叶专家、国家级评茶师,把封家茶做到了极致。陆羽茶经里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天有万物,皆有至妙。李友芬进入茶界五十多年,与窜龙、与封家茶的缘分已结下了十六年。她用窜龙的鲜叶,做绮罗红,做封家古树茶,做勐封雷响茶,引得茶山时常高朋满座,茶语欢场,应了曹松那句“千室绮罗浮画楫,两州丝竹会茶山”。
许是每日与茶亲密,李友芬自带对茶的感知。2007年4月末的一天她第一次进入封家老宅,这样描述看到的宅院:
封氏故居是传统的中式建筑,为一幢四合宅院。一堵高大厚实的照壁,用土坯砌筑而成,遮蔽着宅院的大门,四面高大的土坯砌筑围墙,将宅院围得严严实实。
宅院院心宽敞,开间的正房举架高大,建于高台基之上,两厢和厅房均系楼房建筑物上无精雕细刻和华丽的装饰,但宅院布局得合理,采光好,尤为实用。封氏故居是窜龙村中最大最好的宅院,高大的围墙和照壁上为护院而设的射击孔,显示了宅院主当时在村寨中的地位。
又因宅院无人居住而显荒芜,她这样记录当时的心情:
宅院除主人家生活居住之外,南侧厢房就是闻名的窜龙封家茶的制作作坊。对于我这样一个钟爱腾冲茶的人来说,我终于走进了曾经在20世纪名扬腾龙的窜龙封家茶作坊。使我顿生了无限的遐想,似乎嗅到了满屋的茶香。如今制茶作坊的遗迹见不到了,封维德的后裔早无人居住在这里,封氏老宅院已荒废多年,屋面墙壁局部倒塌,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但可以嗅到大自然的气息,感受到、领悟到天人合一的真谛。万籁寂静中不时传来几声小毛驴的嘶鸣,鸡叫狗咬。
是的,天有万物,皆有至妙。李友芬确实一直在领悟茶的至妙。也一眼喜欢上了封家老宅。她即刻做了两件事,一是与村民签订古树茶认养合同,定期收购鲜茶,定期支付认养费;二是与封氏后裔联系,得到封氏后裔授权,由绮罗茶业投资对封家大院进行全面修缮,还原封家古茶坊。这年,李友芬投资近70万元修缮封家大院,挖掘整理宝贵的茶文化资料。她后来感慨,“前辈所付出的代价,使我深受感动,腾冲悠久的茶产业文化历史,使我震撼,大量的文史资料表明腾冲自古以来就是云南普洱茶、红茶、绿茶等民族特色茶的茶叶大县,是边销藏区的重要产地之一,也是丝绸古道上茶叶与丝绸一起走往南亚、东南亚的重要驿站。几经战争的洗礼,它的沧桑与内涵,是我们最大的精神财富和发展茶叶产业的坚实基础。”
2014年秋,“封家古茶文化基地”在封家老宅挂牌,封家大院从此成为弘扬封家茶文化精神的场所。
封家后裔很多靠读书在外事业有成,封维德的二子封应材先后在东北铁路局、南昆铁路局任副总工,三子封应标早年在重庆电力时负责组建西昌电力,是西昌电力的活字典,四子封应楷是保山学院教师,五子封应模是昆钢总工程师。他们都非常欣慰地给李友芬写信,感谢李老师把封家茶发扬光大。
从2015年开始,李友芬以窜龙古树茶为原料,推出了封家茶生茶、封家茶熟茶,封家一级古树茶,封家古树特级茶,封家茶砖,封家古韵生、熟茶等多款普洱茶,这些茶,为窜龙村创造着财富,也把窜龙村的香气、把封老爷的故事带到了全国各地。
2022年,李友芬最满意的一件事是把之前仅供客人在基地品尝的勐封雷响茶,提升到包装精致、辨识度极高的成品茶。茶友给李友芬的评价是:勐封雷响茶确实是属于普洱古树生茶的再加工茶,因为它通过了高温不断反复的翻抖焙火让茶性有了充分的转化,舒展焦而不糊;茶与金黄剔透的香糯米的黄金搭配,解决了对喝生茶怕寒胃和影响睡眠质量的问题,还有高温的制作与冲泡解除了对普洱存放难免不洁的顾虑。喝了雷响茶,寒冬身体透热,荡气回肠。
从勐封雷响茶的透彻,我想到了窜龙村的“窜”,这个字当地人读“钻”。问来问去,有老人说村子过去是叫“钻龙”,种茶后叫“窜龙”了。如果我从狭隘的字义理解,是否可以认为“钻”是直来直去,一个方向不回头,而“窜”是雷响茶那霸气的香味在你体内无孔不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让你喝一次就永远忘不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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