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永昌阁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永昌阁 张四云 摄
□ 李天鹤
在我看来,青华海就像保山坝子的眼睛,坐落在青华海西湖的永昌阁则是这只眼睛的瞳孔。人在永昌阁,恰如身处万物入口处。清风徐徐,送入眼帘的是青华海千百年来的沧桑巨变。
现下已是春末,近晚天色愈发清澈明朗,蝴蝶般轻盈的云朵一片片挂在天边,让人想起永昌阁的飞檐翘角,不知道落得几片?
心动意动,欣然起身,故地重游。
说起青华海,便想起了明嘉靖年间被流放至永昌(今保山)的状元郎杨升庵。杨升庵在保山一待便是数十年,期间,常与保山乡贤名士到彼时的东海子游览。某日,他与一众学子在东海子一边品茗一边赏景,望着面前装满了蓝天白云的东海子,突然兴起,对众学士说:“莫如就唤此海曰‘青华’,乃取‘东极青华大地,上帝之长子’之意?”。典籍记载:“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其帝号青华帝君者,主东方,摄领之”,亦称“青华”“青华君”,众学子听了杨升庵的提议,商议下来都觉得以古哀牢的社稷起源和国运浩荡,“青华”二字足可担当,遂流传至今。
为什么是“海”而非“湖”呢?我想,或许与青华海的历史有关。
史料记载,数千年前,整个保山坝子淹没在一片波光浩渺中,黛色的群山环绕着清澈宽广的湖面,原始森林的影子安静地倒映在湖水中。那时候它还没有名字,不知从哪一年起,周边生活的人开始叫它“东海子”。对于生活中远离大海的保山人来说,海是大的湖,大的湖便是海,二者之间并没有很明确的界限,而将一片湖称为海,仿佛就能拥有了大海的宽广和包容。久而久之,“海”的称法就此延续下来。
青华海分东西两部分,东湖我鲜少去,感觉似乎少了一些能够挂心的事务,以至于到现在关于东湖的记忆已十分模糊。而西湖却是隔三岔五就要去的,这与建在西湖的永昌阁有关。想起青华海就想起了永昌阁,提起永昌阁便也想起青华海,一湖一阁交相辉映。
今日抵达永昌阁时,太阳离西山看来还有三尺,阳光已不再炙热,在青华海一湖幽深的映照下,愈发显得柔软。阳光透过瘦削的绿化树,扑倒在红色人行道上,游人走过,身后便拉出一道道细长的影子。整个青华海水光粼粼,似有白银在层层清波中沉浮,大大小小的水鸟在这银色的波浪里欢腾嬉闹,喊不出名字的水草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或黄,或白,或粉,或紫。草尖儿牵着水中的浅影晃晃悠悠,偶尔被调皮的水鸟一头扎散,待水鸟游远才又露出头来,照旧以细小的花心直面长天。此情此景,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全部都是稻田时的模样,倒是从中瞥见了远古时代青华海的浩渺波光。
青华海在漫长的岁月里,水位缓缓下降。它给人们带来秀美景色和鱼米之利的同时,也带来了“三年一小灾,十年一大灾”的洪涝灾害。据府、县、市(水利)志和永昌府知府兼知县、后代理省长又任两届省政协副主席的由云龙《呈报兴修永昌各河水利文》记述:“由于东河湾荡太多,迂回太大,中下游河身过窄,河堤单薄,农民筑土坝70余道漾水支车引水灌田,而来自保山坝东、西山的数十条支流,因山高坡陡,降雨时径流快速,泥沙充填河心,大雨暴雨之年洪水更难宣泄,倒漫河堤,溃决四溢,海水暴涨,一片汪洋。”民间有民谣传唱:“东海子,枯树庄,六月七月洪水涨,马鬃鱼钻灶洞,螺蛳爬家堂;庄稼淹了无收成,赶街上城划小船。”
数代人想方设法治理青华海带来的洪涝灾害,却都收效甚微,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人想了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排干了海水,把一个明澈的青华海变成了犁耙下的稻田。人眼里的青华海消失了,但心里的青华海还在。改革开放后,一些原来渔民的后代开始承包原青华海海区低洼地带的水田,陆续恢复成零散的荷池养鱼,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连片扩大,直至重现一个两三百亩的“青华海”。青华海的回归是人们所期盼的,这从人们开始自发组织一年一次的“采莲会”就可窥见一斑。“采莲会”时,几乎所有保山人都出动了,有的泛舟湖面,有的赏花戏水,笑声充盈在红花绿叶中。如今,青华海成了一个国家级湿地公园,除了东湖的大片荷花,又多了西湖的睡莲。那些湖边数不清的花木,水中认不全的水草,成了赤麻鸭、赤膀鸭、红头潜鸭、白眼潜鸭、骨顶鸡、红嘴鸥、水雉、苍鹭等数十种鸟类的游乐场,也成了所有保山人的大花园。人们闲来无事,就往大花园里赏景休闲,绕着永昌阁散步锻炼。
永昌阁是典型的古园林风格建筑。站在永昌阁前的牌坊外,透过高大的牌坊看去,当下的永昌阁沐浴在一片橘红色的阳光中。五层高的建筑上,雕龙画凤,祥云为衬。远远看去,飞檐翘角上果然站着几片白云。待到凑近,那云似是有所察觉,又挂在了远天。周边游人多绕着青华海或步行、或跑步,真正登永昌阁的倒是不多。我刚踏过牌坊,一个高挑的中年女人就喊住了我,想让我替她拍照。她站在牌坊与永昌阁之间的拱桥上,一袭米白色的亚麻长裙古典雅致,与背后的永昌阁十分相衬。她一再叮嘱,一定要把永昌阁完整地拍进去。我说那样就会显得人很小。她说:“永昌阁下,人本来就小。”我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在永昌阁下显得如此娇小,而不只是她,我们这些站在大地上的人,在那片曾挂在永昌阁上的白云眼里,或许更渺小。
永昌阁在里面数来有九层。据说这样的层高是取“九五之尊”之意。《易·乾》中有云:“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当我登上永昌阁,懒依栏杆向外望去时,脑子里浮现的,赫然是北宋文学家范仲淹《岳阳楼记》里的那几句:“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仔细了解下来,才知其建筑风格原是参照湖北武汉黄鹤楼、江西南昌滕王阁、湖南岳阳岳阳楼这三大江南名楼而建。千百年来,因着江南三大名楼的宏大壮美,有了崔颢七律《黄鹤楼》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有了王勃的《滕王阁序》,有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而当下的永昌阁,不知又将在何时诞生出惊才绝艳的一笔?
君不见东边高楼起,西边高楼去;君不见世事几轮回,烟云聚又散。千百年来,人们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就连青华海都几经变迁,而今我躲在永昌阁飞檐的阴影里,擅自揣测青华海的千古巨变。眼看着太阳把最后的余晖都献给天边的晚霞,青华海里一片红艳,水鸟渐次归于茂密的水草丛里,前来锻炼休闲的人反倒多了起来。
我转身走出永昌阁时,听见有人说:“快看,永昌阁亮起来了!”回头望去,见大片的灯光正从永昌阁绽出来,远天的云朵间,几点星子在晚风中俏皮地眨着眼,无声俯瞰这座灯火渐明的城市。一片水波里,永昌阁像一颗璀璨的星子落在青华海里,忽明忽暗的夜色中。
责编:刘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