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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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姊妹弟兄8个,我排行老六,上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在我6岁的时候,父亲就病故了,母亲一人担起了养育子女和赡养公婆的重担。那时,姐姐哥哥对我们三个小妹十分关照,由于年长的两个姐姐很早就外出工作了,我印象最深的是哥哥对我们的关爱。
大哥排行老三,因他是家中的长子,我们叫他大哥。还有比他小的两个哥哥,按照出生顺序,我们分别称呼他俩四哥和五哥。他们对我们几个小妹十分疼爱,从不打骂我们。
大哥17岁考入昆明工学院学习,每年假期回来,虽没有钱,但每次都要带一点省城的小点心给我们解馋。最乐呵的是他教我们唱新歌,如《乌苏里船歌》《八角楼的灯光》《阿波毛主席》等,我学会了就到学校唱给同学们听,心里可自豪了。大哥是出了名的“万金油”,歌唱得好,二胡、小提琴拉得好,书法、画画也是没说的,可以说是样样精通。“文革”时,他的一个小伙伴结婚,买不到请柬,大哥就替他设计了一款,然后用红纸在油印机里印制出来。我记得请柬上画有宫灯、花边,再加上大哥的书法,简洁而精致。“文革”串联时大哥从新疆回来,记得当时他穿着一套时下最时髦的军装,系着宽腰带,标致挺拔、英姿飒爽。四哥见了眼馋,大哥便脱下衣服,让四哥穿了去“抖草”(去显耀给人看的意思),到城里大街上绕了一圈。“男儿何不带吴钩”,从古到今,从军是有志男儿的追求,但像我们这种家庭(当时的右派)想当兵是不可能了,哥哥们只能穿军装过过瘾了。大哥大学毕业后分到贵州遵义八五厂工作,这是一个制造飞机原料的单位,他在那里一干就是10年。后因离家太远,只能调到昆明改行在国防工业学校教书。大哥特擅长讲故事,到现在我还记得他讲的那个对对联的故事:一个居住深山的富家小姐很有才华,她择偶的条件是对对联,她出上联,无论谁对得上她的上联就嫁给谁。小姐出的上联是“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虽然小姐貌美如花,才华过人,四乡八寨慕名前来的小伙子挺多,却无法对出下联,姑娘忧愁得生了病,花容失色。一天一个云游四方的流浪汉过路听说了这件事,于是就信心满满地说,没问题我保证能对上,赢得小姐的芳心。“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古冰字只有一点),最后流浪汉做起了上门女婿,风光极了。
四哥自小忠厚老实,他爱好广泛,小时候爱打乒乓球,还会和好友用鸡蛋壳、胶泥做木偶头,用破布染色缝木偶的衣服,用小桌子做舞台。我印象最深的是演鲁智深一场,还置有幕布、背景,幕布拉开了,在白菜地、大树的背景中,四哥说道:“赤唐、赤唐”,于是鲁智深就舞着禅杖出场了。四哥也很幽默,常将学校的一些趣闻逸事讲给我们几个兄弟妹子听,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讲的:一次班上安排他们几个男生去割草积肥,他们来到营盘山,守山的老头不让他们进山,他们只好偷偷上山割起了草。老头发现了,大声嚷道:“你们不但而且还要在这里割草。”老头将递进句用错了,几个同学边笑边逃离了营盘山。四哥在初中时学的是俄语,回来教我们说的也就是“哈得勒硕”(即俄语“好”的意思)。四哥也不知和谁学的英语,说桌子的英语单词是“比板凳还高”,橘子是“剥了皮吃”。我们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反正当时就是愿意听他的话,跟他学。
四哥上小学高年级时,因家庭生活太贫穷,冬天穿的是姐姐穿不得的烂棉衣,下雨头上戴的是竹叶帽,读中学时住校冬天垫的是烂席子,盖的是烂棉絮。四哥初中毕业后,为减轻家庭负担,报考了中专,年仅15岁的他就离家到德宏卫校求学了。他在学校刻苦努力,三年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了我们这个书香门第家庭的第一个医生。背着右派子女的黑锅,四哥被分配到条件较艰苦的龙陵腊勐黄连河卫生所当医生。他为人和善,精通业务,深得同事和病人的爱戴。四哥有了工资收入就按月给家里寄钱,加之另外的姐姐哥哥也按月寄钱给家中,使得我们几个小妹能顺利完成学业。四哥还不时地寄当地的麂子干巴等特产回家给我们解馋。那年龙陵大地震,龙陵百货大楼倒塌,挖出来的物资中有低价处理的毛线,四哥就给我买了10多支,于是我就打了毛衣穿,式样过时了,就拆了再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穿纯毛的毛衣,如今我还珍藏着它。四哥对我尤其照顾,记得小时候患浮肿病,大哥与他天天背着我上医院打针。还记得我小腿生了一个毒疮,不断地流脓血,四哥不辞辛苦地用双氧水天天给我清洗,直到半个月后伤口愈合。因龙陵离保山近,四哥经常回家,一般我们患病都不上医院,或是让四哥给拿点药,或是去医药公司买来针水让他给我们输液。
四哥曾几次被龙陵的单位派到地区医院进修外科、妇产科。他珍惜每一分秒的进修学习时间,有时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10多个小时,顾不得吃饭喝水,回到家还要用羊肠线学习缝合伤口的技术。认真钻研的他成了龙陵乡镇医院首屈一指的外科、妇产科医生。除了工作,四哥还喜欢打桥牌、吹口琴和笛子,做饭也是一流的,切呀、砍呀、炒呀都很出色。
四哥对母亲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母亲因劳累过度,身体羸弱多病。四哥未调到保山时,母亲有病都是我们几个妹子照料的,遇到母亲重病时,就要发电报催四哥回来。后来四哥调回保山,照料母亲的工作主要由四哥承担。母亲77岁去世时,平时不轻易流泪的四哥回到家号啕大哭了一场,甚至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记得当时我家对面卖货的小少妇在店铺里嬉笑打闹,四哥跑过去狠狠地教训了她们一通。按回族习俗,老人去世,孝子要每天去新坟游走,四哥就天天去游坟,一直做了40天,孝心青天可鉴。
近些年,退休在家的四哥被脑梗、胃溃疡、糖尿病、痔疮、失眠等疾病折磨得苦不堪言,前年又在昆明查出了牙龈恶性肿瘤。病痛将他折磨得骨瘦如柴,只能吃点流质维持生命,病重时连水都无法下咽,近一米七的个子,才有70多斤。见他连身都翻不了的痛苦样子,作为小妹的我痛心万分。在四哥去世前,看着他那慈祥的面容,我用手抚摸着四哥的脸,泪流满面,脑中不断浮现我们小时候的生活画面。
在我的心中,他们是最好的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亲人,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沙必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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