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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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河,以海为名,却没有奔涌入足够广阔的水域。她是我的家乡曲靖市会泽县者海镇的一条人工河,在眼前如此细长,在地图上微弱地看不到,但她已经老了,一百多年的血液从坝子中央穿越大山向东直流入牛栏江。
我算是她养活的第四代人。现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早已不喝河里的水了,也不吃她所灌溉的粮食,但若是没有她,或许这里的人们,尤其是我们这一代,都不会有精神的根底。听外婆说,者海镇曾经是一片湖,雨季时湖面像被擀开的面皮,迅速扩大,几乎危及房屋,旱季的时候,一整片的湖被划分成一个个大水塘,而转冷后,水面结冰能大大缩减人们赶集的路程。可每一年的雨季,湖水却时时刻刻威胁着人们的生活,于是老一辈就开始了浩大的水利工程,在坝子中央、接近湖心的地方,开挖河流,湖水通过河道穿过坝子中央,沿着山脚流出坝子,进入牛栏江。开凿河道所挖出来的泥土,被拿去填平那些水塘形成耕地或是建造房屋。
修筑以后,大海河把湖水带走,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空出了许多耕地和宅基地,坝子上的房屋和人口不断增多,老一辈人在这片土地上尽情地开辟自己的家园。大海河如母亲一样,静静地躺在这片土地上,为人们提供食用和灌溉的水源,养活了整个镇子上的几代人,经过几次拓宽,河水流速缓慢,温柔得几乎听不到流动的声音,河面似乎是静止的。
外公外婆参与了大海河的第一次河道拓宽工程,那时几乎全村的年轻人都为之出力。人们站成一排,一筐筐的泥沙经过无数次转接,被堆放到河岸上,成了人们建造土坯房上墙或瓦的材料。经过人们多日的劳动,大海河一天天地变宽变深,河岸两旁都成了台阶式的田地。我见证了她的第二次拓宽,再没有那么多人去挖掘和清理她的泥土,只有那冷漠无情的机器,鲁莽又快速地挖掘着她的河岸。
后来,大海河逐渐变成了一个垃圾回收场,工厂的废水、家家户户死去的牲口,还有各种生活垃圾流入大海河。从前清澈见底的河水变成了暗绿色,随时散发出恶臭,各种废弃的油飘在河面上形成一道道弯曲在水中的彩虹。谁曾想,曾祖父因她获得了土地,外公曾用她酿酒、筑房、饮牛、钓鱼、灌溉农田,妈妈曾用她洗衣服、玩耍,而我,只能远远地站在桥上看着暗绿的河水,未敢触碰。
近几年,村里修筑了垃圾集中点,河里及河岸边几乎看不见垃圾了,河面上也不再漂着油污,黑色河水已褪去不少,像一条褪了色的染布,显示着自己不健康的症状。去年的某一天,因为桥太窄,相向而行的两辆车,有一辆撞坏了桥上的栏杆,险些掉进河里,很多人聚集在桥边,埋怨着她的存在。现在坝子里几乎没有大水塘,多余的水会随着细细的水沟流入大海河,有了垃圾集中点,几乎找不到大海河的任何价值,人们忽视了她的存在。
她仍然静静地躺在这里,或许是过于安静,从人们口中几乎听不到有关她的只言片语。那座刻着她名字和开凿年代的石桥被重新修筑以后,她的名字和历史只能从人们的口耳相传中知道了。也许她并不知情,仍然静静地向东流去。
如今,走在河岸上,时间废弃的部分也在被万物荒芜着,虚无的芦苇还在长着自己的身影,烂尾的楼与迷途的人互相遥远。
大海河,像人一般,老了,旧了,湮没了人心里关于海的希冀。我不知道我的怀憎从何说起,我不知道你的远方还有多少真挚的泪水。(窦有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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