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语有声话油灯——从《油灯清语》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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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语有声话油灯
——从《油灯清语》说开去
□ 黄宝洲
最近到腾冲出差,段秋云送给我一本她与父亲段培东合著的散文集《油灯清语——我和我的父亲》。我对她说,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段老的文章,只是迟迟没有动笔。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一
阅读《油灯清语》的过程很慢,有些篇目翻来覆去地读,这原本不是我的习惯,但这次是个例外。读书的过程中,与段老相识的27年间的许多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来回切换——
那是1989年,我就读于保山师专。著名作家魏巍先生、周良沛先生一起到保山考察采风,到保山师专大礼堂作形势报告,并在地区文联召开了一次座谈会。
“段老师,这是我们腾冲的小老乡黄宝洲。”期间,写作导师邓忠汉把我介绍给段培东老师。先生的大名,我早已听说,他的文章我也一直在《保山报》的“老段茶座”专栏里追着读。先生很朴素,像极了老家隔壁的大爹。
上学期间,我一直看“老段茶座”里的文章,有的还剪下来收藏,比如《引窝蛋》。作为一方文学社的负责人,我邀请他到保山师专开展过两次文学讲座,私下交流也很多。
在腾冲报社工作期间,我除了当记者外,还编辑周末版和部分文艺版。尽管需要做很多语句、标点等方面的修改,但段老的文章一来我就安排刊发。如果一段时间没有见他的稿子,就会联系他讨要稿子。我曾先后几次到过油灯庄去拜访他,让他带着我们去护珠寺,给我们讲和尚挑水的故事;在草坝街,给我们讲反攻腾冲的历史,收获很多,印象深刻。
在20余年的交往中,段老更多的时候像一位长辈。生活中的他开朗、风趣、健谈,作报告时的他妙语连珠、气如洪钟,而他的文章则多写家长里短,亲切自然。
2016年8月1日,突然接到李根志的电话,他告诉我,段老昨天走了。我愣住了,什么时候挂掉的电话都不知道。
二
段老是个爱家的人。面对孩子们“打扮父亲”时,他说,“我是十分乐意接受的。”下雨天,想女儿了,就打电话过去,“昨晚上炸雷响,把我的魂震飞掉,要等星期天你们回来,我的三魂七魄才拢身。”以至于他走后,孩子们“很长一段时间内,总感觉父亲只是外出采访去了,隔三五天他就会回来。门留着,床铺着,纸笔摆着,钥匙留着。十天半月后回去,便有父亲大声问:‘哪个?’然后笑眯眯地从门后走出来:‘欢迎,欢迎,大老秋’。”因为他爱这个家,才在儿女的记忆中有如此深刻的记忆和描述。正如文章中所说:“家有老顽童,全家老小乐融融。”
段老是个热爱家乡的人。他爱乡,尤其爱水月湾。“水月湾现在的名字叫油灯庄。” “我们水月湾没有围墙,只有四面青山作为屏障。”“在中国,每一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历史,每一个村庄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个村庄都有自己的特色。”“和现在电视上的人群比一比,我们一点也不差,这就叫‘与时俱进’。”至于对腾冲的热爱,他专门有《腾冲好》的短文,用五段顺口溜交代,趣也,妙也,情也。段老是个农民,所以他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有人问我:你的职业是什么?’我自豪地说:‘修地球’。”
段老是个爱国的人。他当过兵,剿过匪,见证过枪林弹雨的残酷和无情;他生在边陲小城,却用一支笔写出了万马千军抗倭寇的悲壮与雄浑;他是个农民,却用“省政府国防客座教授”的身份到处宣讲国防的重要;他放下扁担,卷着裤腿接受日本共同社记者的采访,并大声说:“看一个国家是否伟大,是看它为人类创造了多少幸福。”他还在《说东道西》中写下“华人万岁”的标题,在《去北京》中写下“一个有尊严的民族才能去缔造国家的尊严”。
老段是个乐观的人。有人问他“怎么75岁了还能天天爬格子写文章,而且还无病无灾活得像一个老顽童?”他回答说,“我常用回顾、对比、反思来医疗自己的心灵,以苦难来促使振奋,以幸福来鞭策自己前进。”他有“五友”(家友、歌友、农友、山友、水友),他说,“交友的目的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因此,才有了他《人到七十正年轻》的文章。尤其在《我从“老段”升格为“段老”的感受》中说,“我多希望有人对我喊一声‘小伙子,来!’”结尾处,他说“永不悲哀的人,他一定永远年轻。”
老段是个幽默的人。他的幽默体现在生活里、讲台上、文章里。一群妇女看见他的大油肚,开玩笑问他“几个月了?”老段反应过来后说:“怀了好几年了。这是正宫娘娘怀太子,金贵着哩。”后果是,“妇女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掉到井里。”他生病了,老是咳嗽。“老婆子”让她去打针。他却说:“扯淡!我这咳嗽有许多好处,一是增加肺活量……二是可以防小偷……三是……吐故纳新,自在着呢。”他在腾三中给孩子讲故事的时候说:“你们都是未来的将军,在检阅我这个老兵。”第一次穿西装,他在文章中说:“害羞得好几天不敢出大门。”在《说五官》里“戏说”五官,风趣幽默,让人在笑声里对五官有了“新”的认识,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五官,又好像是。
老段爱思考。“以前的历史是读得完的,今后的历史却读不完。”(《说墙》)“脚上没有伤疤的人,绝没有值得追忆的人生。”(《足的感受》)因为经历过苦难,才有今天的“看得开”。“‘阳春白雪’固然高雅,但‘下里巴人’也不失自己特有的情趣。”“人生应有一些使自己骄傲的故事,那就是在战胜困难中永生。”
三
由于书稿是由段老的遗稿和女儿段秋云的作品结集而成,因此书名《油灯清语》与先生的《油灯夜话》之间有着一种自然传承的联系。这种传承,是血脉的传承,是家风的传承,是文化的传承,更是精神的传承。
段老的遗稿是他的后期作品,经过整理后,在延续了《油灯夜话》的语言风格外,更具有了系统性。比如,《油灯清语》“‘断’章取义”部分的文章,由多篇短文组合而成,更具系统性。《静静的水月湾》由五个部分组成,这在段老过去的文章中并不多见。《家事与人生》由五篇文章组成,《见什么写什么》由山、水、草、树、石五部分组成,《说东道西》《老夫老妻》《漫画村容》《闲言碎语》《说五友》《说五证》等等,都是如此结构。这应该是根据先生参加各种讲座、培训等方面的讲话稿整理而成。因此,段秋云对先生书稿整理出版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传承的过程。
“风牵衣袖”部分,是段秋云近年来创作的新作,与《后记》一起,共30篇。这部分体现了女性作者对事物的细腻观察、对事物的柔性感知、对家父的深切怀念和与家人共享天伦时光的幸福。尤其在《忆父亲》《父亲的病》《耳畔,父言犹在》《年味,妈妈的味道》《后记》等文章里,一个女儿对父亲和母亲的深切思念,浸透在深情的字里行间,摇曳在油灯昏暗的光下,也烙在子女的生命里。
段秋云修缮了“农民作家段培东故居”。走进故居,一切依旧,仿佛老段只是出门采访或开会去了,这种情怀永远不会褪色。“我想,人们关注一个农民作家的故居,其实就是关注我们这个民族的风骨和传承。”这应该是设立“农民作家段培东故居”的初衷吧。在《在古永,追寻父亲边关剿匪的足迹》《灯如红豆》里,那些故去的人和事,都成为女儿踏寻的题材和创作的源泉。沿着父亲的“足印”走下去,这便是对父亲的告慰、纪念、传承。
《纸落云烟》里的刘正龙、“卧牛岗上的修志人”刘硕勋、《文渡》里的马守昌、“布衣”张孝仲等,都是段老生前的好友、文友。段秋云以记述的方式逐一对他们进行采访,把他们与段老的过往一一呈现出来。这是一种寻踪,是一种感恩,更是一种别样的传承方式。至于《再瞻“和尚挑水处”》里,就“三位大侠”的情缘,“再叙”也是可能的。
“昨日茶座兴未尽,今朝土洞迎客新。松山怒水烽烟处,油灯依旧照清影。”段老走了好多年了,但他留给了孩子们很多,也留给了世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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