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已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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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猛抬头，天色暗下来，弦月挂在天边，已是黄昏。
这时，我不是蹲在县城的书摊前翻看新到的书籍，就是坐在院里的凳子上，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
书摊让我流连忘返。家在一条河边的村庄。上初中时，从村里出发，到学校要骑行20公里。每次返校，有西线、东线两条路可选。走西线，要顺着村西的河沿，蜿蜒南行，沿途的农田一眼望不到边。走东线，属于绕道而行，要先穿过县城，尔后经过三个乡镇七八个村庄。可是，周日返校，或者周五回家，我宁愿多走几公里，也会选择走东线，为的是去逛逛县城的书摊。
那时，县城的文化活动场所大概有3个。第一个是电影院。我只在里面看过一场电影《焦裕禄》，影院红火过一阵就歇业了，沦为卖衣服、抓彩票的广场。第二个是礼堂，县里开会、组织活动的地方，也演些地方剧目。第三个是书摊。在电影院北边的一条大街两旁，密密麻麻集中了七八家书摊。
书摊上，各种版本的书琳琅满目。这个摊上，四大名著摆在突出的位置，周围摆满了《三言两拍》《聊斋志异》《老残游记》《隋唐演义》《三侠五义》等书，金庸、古龙、琼瑶、三毛的书更是成套出售，令人目不暇接。那个摊上，整齐码放着《战争与和平》《呼啸山庄》《简·爱》《三个火枪手》《茶花女》《包法利夫人》等世界名著，叫人眼花缭乱。
书摊前，聚满了人，说不清从哪汇聚过来的。人们走到书摊前，停下脚步，像铁屑吸附在磁铁上，再也挪不开步;也像蜜蜂穿梭在姹紫嫣红的花朵之间，翻翻这本，看看那本，临走时还依依不舍。
看书的人中，蹭书看的多，买书的人少。书摊老板也低头看书，一点没有商人的功利心，随大家一看就是小半天。我也挤在人群中蹭书看，翻到喜欢看的，就一页一页往下读。
读完一个章节，抬头看天，发现暮色已经笼罩，这么快就到了黄昏。大街旁，店铺里亮起灯光，身边的人也寥寥无几，我赶紧默记下页码往家赶。一路上，满脑子还在想书中的人物和情节。下次去，已经是一周后，我找到那本书继续读。去的次数多了，那本书也就看完了。
有一次，发现了一本书，让我怦然心动，正是《红与黑》，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一个版本。它页码多，开本略大，拿起来很压手。最吸引我的是封面，雪白的底色上印有明黄色的纹饰图案，看一眼，有心明眼亮的感觉。我摩挲了好一会，喜欢得不得了。我把书翻过来，看到价格，13元。买不起。那时候，每个月的零花钱是一两块，偶尔买冰棍、吃方便面足够，用来买书却捉襟见肘。
如果单靠零花钱，买那本书，我要攒上半年多。太慢了，我就向父亲求助。放下书，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回到家，可是家门锁着。
那时正是春灌时节，我料想父亲应该在浇地，就冲向北边自家田地。果然，远远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看我急匆匆赶来，父亲问：“怎么了?”我说：“想买一本书，钱不够。”父亲投来赞许的目光，问清需要多少后，立马从兜里掏出15元。我心里乐开了花，立即骑上自行车冲向书摊。
当我拿起厚重的《红与黑》，向书摊老板付款时，他却拿起另外3本书，说：“小兄弟，你这些钱，够买3本别的书了，都是世界名著。”他很热心，也很负责。我反倒有些愧疚起来。他不知道，那3本书，我早就蹭读完了。
就这样，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书。
村庄里，炊烟袅袅，炉火彤红，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萌动着新年的新希望。 那时，我坐在院里的凳子上，捧着心爱的新书，闻着清新的书香，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看着看着，书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匆忙一抬头，忽然已黄昏。(王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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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