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共生——高黎贡山武装联合巡护纪实
来源：保山日报 阅读：
第26次高黎贡山武装巡护 刘正凡 摄
大树的生命到底有多长?一粒种子，从生根发芽到茁壮成长，或参天蔽日，或独木成林……大山的胸怀到底有多广?无数的生命齐聚于此，寻求庇护，万类霜天竞自由……人类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与“守护者”同行，深入中缅边境高黎贡山腹地，四天三夜，我们与世界“失联”，却与高黎贡山的守护者紧密相连……
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可能相互关联，比如山和海。山与海，一个永恒的谜题，究竟是海造就了山?还是山成就了海?我们发现，它们相距遥远，却一直相互影响和依存。就像傈僳族这个纯粹的山地民族，有史以来，他们就喜欢用海贝装饰自己。
高黎贡山，发源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是喜马拉雅山脉的漂亮尾翼，它北高南低，自北向南，跨越五个纬度，最南端抵达中印半岛，与印度洋亲密接触。顺山势而上的印度洋暖湿气流，浸润、滋养了高黎贡山，沿着这座大山，种类丰富的动植物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栖息地，这里成为“生命的避难所”，世界物种基因库。
1986年，高黎贡山建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自此，这座遥远而神秘的大山开始走进更多人的视野。
姜兴伟，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山管护局腾冲分局副局长，他同时兼任自治站保护站的站长，在自治站工作已经有17个年头。2023年10月30日，他要带着由腾冲市公安局森林警察大队、腾冲市林草局、高黎贡山森林草原防灭火专业队腾冲分队以及护林员组成的30余人的队伍，一起开展武装联合巡护。这是武装联合巡护工作开展的第10个年头，第26次，也是2023年的最后一次联合巡护。
腾冲市明光镇大竹坝，与缅甸克钦邦山水相连，自古就是中国的边关军事要塞。清晨的大竹坝晨雾缥缈，牛羊在晨光中悠然地吃着青草，这里是我们此行的起点，也是整个巡护行程中最后有通讯信号的地方。“失联”，这个带有一定禁忌意味的说辞，却是队员们每次参加巡护必定要跟家人交代的话，因为一旦走进大山，就是真正的“失联”了!
这次巡护计划的时间是四天三晚。队伍划过草甸向着远山进发，每个人都背着睡袋和垫子。莽莽原始丛林里，没有路，更不可能使用骡马等运输工具，4天的口粮被8名护林员分担着背在肩上。
面对来自不同单位的联合巡护队员，姜兴伟的鼓励显得格外朴实：“大家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不要想着有多高、多远，只要你迈开脚步，很快就会到的。”
李定王是明光镇自治站的护林员，今年已经60岁，40年的职业生涯中，他从未错过一次武装联合巡护。
李定王告诉我们：“我是傈僳族，我的家就在高黎贡山周边，我就生活在这里。”
因对山地环境更为熟悉和身体条件的优势，护林员中有一大部分是当地的傈僳族民众。作为高黎贡山的世居民族，这座大山对于他们，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寄托和生活意义。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做了40年护林员的李定王熟悉自己负责辖区的每条溪流、每座山脉。“我巡了大半辈子的山，对保护区是有感情的，这里的树木、动物我都非常熟悉，哪种树木叫什么，哪种动物叫什么，我都清楚，我就看着这些小树一天一天地长大了。”面对这片丛林，李定王沧桑的脸上流露出了父亲一样的柔情。
“大王”是护林员们对李定王的爱称。他熟悉高黎贡山犹如熟悉自己的身体发肤，他知道哪些区域要进行重点巡查，哪些地方是安全的，也知道什么野草砍倒后能在几个月内蓬勃重生……“大王”挥舞着长刀从杂草丛生的山坡砍出了一条小道，以便巡护队员通行。
乌头岩垭口，是我们第一晚的宿营地，海拔2754米。在这里难得有一处水源，如甘霖滴落，润泽着这一片丛林的万物，这里成了巡护队伍每一次安营扎寨的地方。
晚餐在花生米混合着鱼干的香味中开始，简单的食物给劳累的人们带来了愉悦，醇香驱走了一天的辛劳。
丛林里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夜很快就像浓得化不开的墨，两块透明塑料布搭成的帐篷被我们戏称为“星空大酒店”。山风从帐篷敞开的两端穿堂而过，高黎贡山十月的夜晚，冷得刺骨。
帐篷太挤，有的护林员就围着大树露天躺下。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对于常年在原始丛林巡护的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高黎贡山的清晨是迷人的，日光像造景的艺术家，让峡谷变得梦幻迷人。保护站的一台红外相机就放置在乌头岩垭口的这片峡谷。用红外相机监测野生动物是保护站的一项主要工作，护林员熟悉这片丛林，他们可以从脚印、粪便、羽毛判断出动物的行踪。但科考需要翔实的数据和一手资料，他们根据经验，把红外相机架设在不同的区域，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时间和运气。
监测工作除了掌握动物的踪迹，还能有效监督到进入保护区的人的行为。珍稀的动植物资源，在高黎贡山是生机勃勃的生命，但在盗捕盗伐者眼中，却是攫取暴利的财物。
日常巡护和深度巡护是每一名护林员的工作职责，一旦发现了盗捕盗猎者的踪影，便要倾尽全力把他们制服，并移交公安机关，姜兴伟就曾有过这样的生死历险。
黄杨木被称为“木中君子”，是经济价值较高的木材。2017年2月4日，春节的第7天，护林员发现保护区有人盗伐黄杨木，立即上报姜兴伟。为了人赃俱获，姜兴伟带人埋伏起来，等待盗伐者前来背运木材。
看到行径败露，几个盗伐嫌疑人随即抽出携带的长刀，向围捕人员挥舞，企图杀出包围圈，而姜兴伟一行人的手里只有木棍。激战中，姜兴伟被砍4刀，分别位于胸口、衣服口袋、衣服侧面、大腿位置，4个地方迷彩服均被砍破。
当问起这段经历时，姜兴伟说：“那一分钟根本想不到要面对的是刀或者是什么，就想着赶紧把他们制服了。我是吃这碗饭，万一牺牲了，也会成为一名英雄的嘛!”
在姜兴伟的推动下，更多的力量参与进来，一支守护高黎贡山的铁军真正组建起来。武装联合巡护作为一种成功经验，被推广到云南全省。
2023年10月31日，我们到达海拔2343米的平河大结坝，这是我们第二晚的宿营地。
高黎贡山森林草原防灭火专业队腾冲分队是这支武装巡护队里最年轻的一股力量，成立于2021年。队员李国聪的家就在高黎贡山下，1986年高黎贡山建立自然保护区时，他尚未出生，这座家门前的大山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李国聪第一次参与武装联合巡护，在经过一天的巡护后，他感慨地说：“我家就在高黎贡山下面，但我很少走进高黎贡山，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大自然的美好。”
同样年轻的还有尹树旭，他来自腾冲市公安局森林警察大队，今年27岁，这也是他第一次参与武装联合巡护，原始丛林展现的一切对他来说既精彩又神秘：“首先就是很开心，其次觉得收获也很多，因为之前我们没有参加过这种巡护工作。高黎贡山生态环境非常好，空气和水资源也非常好，这样的高黎贡山无论对我们云南来说还是对国家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一些人的坚守和保护，成就了另一些人眼中大自然最本真的模样，这模样又吸引着新的人参与到保护中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怎样的光景?高黎贡山也许给出了最完美的诠释。
夜幕降临，初次参与巡护的年轻人能感受到失去网络、与世隔绝的孤寂。晚饭过后，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无聊时光，尹树旭不甘心地拿出手机，翻出了几首下载好的歌哼唱起来。快乐会传染，习惯了与大山共度孤寂长夜的护林员们也参与了这场特殊的“演唱会”。接着，“大王”还哼唱起了傈僳族歌谣。
群山之中，河谷之上，河雾升腾，营地隐蔽在薄雾中，众山无声，古老又苍凉的傈僳调子沿着河谷飘荡，莽莽高黎贡在歌声中睡去。
无论是枕着星空入眠，还是听着鸟鸣醒来，对于初来乍到的我们来说都是原始丛林赐予的浪漫，但对于巡护员来说却是重复而枯燥的日常。
2023年11月1日，简单的早餐过后，我们开始向着此次武装巡护的终点进发。我们要去的是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的尽头——中缅边境。一路上大树杜鹃、秃杉、香柏等在教科书上出现的珍稀植物，成为高黎贡山收留的“避难者”。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生命的可贵和繁盛。
老火塘垭口就在中缅边境线上，站在山梁上，境外的公路和简易房清晰可见。
作为一座大山，高黎贡山并未在此中断，但因一线之隔，因一些人在这里用生命守护生命，站在山巅揽风入怀时，来自保护区的山风多了自然的清新和生气。
“我爱高黎贡山!”登临山顶，看到一路的艰辛只为守护这满眼的绿意和蓬勃的生机，参与武装巡护的队员向着群山、向着蓝天喊出来自心中最炽热的声音。
这一晚，我们住在原来的营地，夜里我们迎来了一名特殊的访客——一只黄鼠狼。它悄悄来到营地，轻轻叼走了一块肉，面对灯光和镜头，它从容自若，毫不慌张。
2023年11月2日，是巡护的最后一天，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巡护的作用，归途是从不重复来路的，得另辟蹊径。
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我们从溪流的源头顺流而下，见证了溪水发源于厚重的植被之下、涓涓细流不断汇聚成小溪的全过程。
溪水顺着高山一路而下，不断有小溪汇入，溪流慢慢变成了河流，有险滩、有瀑布、有礁石，波涛汹涌、跌宕起伏。在上游曾经尝试从礁石上跳跃而过的队员们，最终不得不手牵着手涉水而行，淌过越来越深、越来越险的河流。渐渐地，高黎贡已经静穆地矗立在我们的身后，最终变成了远山，那里有着生命和自然最佳的注解。
陆云晓用AI制作的高黎贡山图
夕阳的余晖洒在群山之巅，这座大山呈现出了深邃、辽阔、壮丽的美。在风光与生灵之间，在脚步与镜头之间，是震撼、是对自然的敬畏，山风亲题无名信，落霞亲吻守护人，高黎贡山用它的博大回馈着人们。
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可能相互关联，比如渺小和伟大。渺小的人类用生命守护着这座伟大的山脉。
面对镜头，这些高黎贡山的守护者感慨万千。
姜兴伟说：“我在这里任站长17年了，我为守护这一片林地、这一片森林而付出的努力感到骄傲。”
李定王说：“我希望保护好高黎贡山，让子孙后代享福。”
来自高黎贡山森林草原防灭火专业队的钏志杰说：“以前的人们扛起钢枪保家卫国，现在的我们拿起扑火装备来保卫高黎贡山。”
腾冲市林业和草原局综合行政执法大队队长谢君微说：“我是高黎贡山下出生的孩子，我认为我就是高黎贡山的孩子。”
腾冲市公安局森林警察大队副大队长杨生钦说：“现在偷砍盗猎现象基本没有了，我们还是感到非常自豪的。”
云南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山管护局腾冲分局副局长姜家奖说：“以前每年发生几十起涉保护区案件，近几年已经达到了零案件发生的保护效果。”
从走入大山到了解大山又到走出大山，披荆斩棘、跋山涉水是此行最真实的写照，这样的路，有人走了17年，有人已经走了半生，有的人才刚刚开始。更多的人参与到武装巡护队伍中来，关注保护区生物生态安全的人还在不断增加。
自2014年建立武装联合巡护机制后，保护效果逐年显现，至2020年，保护区实现了案件零发生，并一直巩固至今。
据不完全统计，高黎贡山已记载有高等植物5726种及变种，动物2774种(含亚种);高黎贡山自1980年以来共发表动植物新种627个，是我国近40年来发现新物种最多的地区之一;高黎贡山是中国蛾类资源最为丰富的地区;是中国灵长类多样性最丰富的地区;不断地，还有新物种被发现……（陆云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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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