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书影(霁虹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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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书从老家搬到了新家。
我揪起口袋的一头,那些新新旧旧的书,一本本地溜了出来,年代最久远的书来自没有网购的年代,最新的书来自世界读书日当当网的年度大促。看着一地的书,这是十几二十年的积攒,积攒的是书也是日子,十余年未整理的也是书和日子。可是,这乱糟糟的一堆,我该怎么分类呢?
1
最久的书要数余秋雨的《千年一叹》,这本书大概有20年了吧,大约是在高中时候买下的,过了年,领了压岁钱,大年初一到新华书店,买一本“最最最”想要的书。是的,只能买一本“最最最”想要的,那个时候,书是我的奢侈品。小城仅有的一家新华书店是购买的唯一渠道,一律按照书封底右下角的定价买卖,分文不少。
我看了一眼定价——35.00元,不由感叹,即便在买书自由的今天,就单价来说,我也觉得这本书实在不便宜。回到20年前的物价,对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天价了。可是我为什么会咬牙买下这本书呢?要知道,平日里我都只能趁着中午上课的时候提早一点从家里出发,好溜进书店,借看几眼那些买不起的书。我忐忑地从书架上拿起一本课本里面提及的书,就斜倚在书架旁,借看几页。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就是在一天天的借看中读完的。
我竟然舍得买下这本书,足以证明那个叫余秋雨的作家和他笔下的文字是多么令人着迷。我犹记得,从午后到晚上,我一口气就读完了里边的所有文化散文。只是这本书的封面用纸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为了长久保存,我便裹上了胶带。对余秋雨的喜爱和对文化散文的追崇还是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我竟还有一本精装版的《寻觅中华》,黑红的肃穆装帧,配着烫金的花卉图案,在今天看来,都是名副其实的“精装版”。我拿着书,用力地回想,却想不起里面的任何一点内容。
我随意一翻,一篇《诗人是什么》跃然眼前——“大地为证:我们的祖先远比我们更亲近诗”。仅这一句,便又觉得十分亲昵,刚才的陌生感顿然消失不见。我就这样边读边想,不知不觉又翻阅了大半。
阅读就是这样,说不清楚能带给自己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带来,但是好像又留下了些什么。20年后再读,就像一场和故人的重逢,你以为早已忘记的一切,却在和文字的共情中瞬间被唤醒。近十年来,我未曾再读过余秋雨的文字,如今重读,感觉依旧如故。
2
余秋雨的《千年一叹》是购买时间最久的书,而贾平凹的《秦腔》则是阅读时间最久的书。
我对这本书的记忆竟如此真切,真切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本书购于玉溪的新知图书城。2009年6月,我即将走出大学校门,当年的省级优秀毕业生,有一张100元的新知图书城购书卡。我就是用这张购书卡,买下了这本绘画点评版的《秦腔》。书才买回,还未来得及打开,毕业的脚步声催促着我将一件件行李打包,这本书和大学四年的课本一同被我装进了行囊,从异乡玉溪带回了故乡施甸。
为什么这本书迟迟未看呢?要说忙着考试就业、忙着上课教学都是托词,真正的原因是这部茅盾文学奖作品,367页,里面文字的排版真是密密麻麻,每一页32行,每一行大约40个字,还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谱,就连出版社的编辑都觉得读者读起来会太过吃力,特意用了两页纸排列了34位主要人物,这样还不够,编辑还插入了一页人物关系图谱,书中的“清风街”一条街的人物都被塞进了方框,足以证明,要读完这本小说有多么费劲儿。
我第一次读的时候,因为出场的人物过多,分不清谁是谁,大概还未读完20页,就戛然而止了。就这样,这本未读之书就被我束之高阁。
我最终下定决心读完这本小说,是在2020年的五一假期。在这之前,因为工作原因,我几乎整整一年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时间。我突然觉得《秦腔》这本那么难读的书和过去一年的经历相比,变得一点都不难了。我躺在沙发上,用时5天,读完了这本购买了11年,却在第11年才读完的书。
还记得我读完书的那一刻,我也长长地发出一声喟叹。正如书名一样,书中提到的一曲曲秦腔也正是那个时代及那个时代里平凡人物的喟叹,作者用这本书为他的故乡树起了一块牌子,因为他的故乡,从此失去了记忆。自从把这本不敢读的书读罢之后,我看书的方向也跟着改变了。过去买的、读的都是散文系列的作品,看的是语言的美感,体味的是真挚的情感。从《秦腔》开始,我开始阅读小说,《平凡的世界》《人世间》《主角》《人生海海》……这些33岁之前不感兴趣的书,成了33岁以后最好的朋友,书中形形色色的人物那么饱满和真实,他们历经生活的种种磨难,却依然热爱生命。我在每天繁重的工作结束后,在深夜之中,我和他们相识相遇,很多的郁结难舒在这些小说中一点点得到释怀和告别。
原来,我10年不读《秦腔》,不是因为《秦腔》太难读,而是自己读不懂而不敢读。2009年及之后的10年都不是我读《秦腔》的最佳时机,那时的自己真的还太年轻。那么,我是不是该庆幸岁月的馈赠和包容,一路推着我向前,为我挑选了最佳的时机,让我停下来读《秦腔》,当我再读的时候,刚好我内心需要的正是书中所有的。
曾经,以为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塑造了那么多沉重的生命个体,那么多不忍去碰触的生离死别,即使纯属虚构,却还是让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不愿去经历别人的痛苦,因为既是书中人又何尝不是世中人,后来却在书中渐渐懂得,不经历疼痛,又怎么会变得勇敢?没有对抗,又怎么会向上?
3
贾平凹的《秦腔》是跨越了11年才读完的书,那么施甸本土出版的书是就在身边却没有读过的书。
20年前的“最最最”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买买买”。这种“买买买”的自由不仅是书的价格,更难得的“自由”在于我不仅能买到过去我知道、想买却买不到的书,更能买到我不知道的书。就在我自以为可以买到一切的书时,我在施甸原政协主席计盈家中看到了老人一生的珍藏——属于施甸这片土地的书。
老人一生修史编志,一支笔书写施甸、记录施甸,我在老人家中看到的是施甸老一辈的文化人,以线穿书,用一双眼,一双手修订校对的施甸县志,还有尚未出版发行的施甸文化志,老人把他珍藏一生、翻阅一生的书戏称为“土特产”,这的确是有钱也难买到的施甸“土特产”。每次我从他家里借书的时候,他总是叮嘱我一定要返还。我拿走的时候如获至宝,《施甸县志》中的教育篇,那是泛黄的原始稿,刻版印刷,修订的地方做了标注。老人主笔编撰,笔下千钧,上敬前人后启来者,他视为生平大任。《施甸纪事》是施甸原文联主席编的书,他对别人赠予的书也潜心拜读,勾画批注,心得体悟都夹杂在泛黄的书页之间,这就是老人钻研学问的态度,做“一支笔”是荣耀,更是毕生的责任。
除了他,我还在《八乡杂咏》中识得施甸的另一位文化大家——车绍虞老师。在《八乡杂咏》的后记里,先生叙述了他退休后扎进退身斋,收集整理注释解读施甸诗词楹联的过程,先生之风,字字谦虚,高山仰止。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在诗文中重新认识这片生我养我的大地,识得了八乡美名,识得了清平景致、识得了文人风骚……我在先生的文字中寻找施甸的根脉,这是我从未认识的施甸,在这本书面前我怎敢说我是土生土长的施甸人,在先生解读的字里行间里我看到了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挚爱之情,因为爱得深沉,所以倾心歌咏我们的家园。《八乡杂咏》无疑是先生留给施甸后代最宝贵的财富,这颗明珠闪耀明亮。
计老一笔修志,车老一笔修文,没有华丽的装帧、没有媒体的传播,他们执守孤灯一盏、书籍万卷,耗尽一生心血,潜心钻研,只为施甸而作。那是属于施甸人民的书,那是属于施甸这片土地的文化种子。读再多的书,都不应该忘记,无论是过去和现在,总有笔耕不辍的施甸人在抒写着施甸事和施甸人,他们用笔记录着时代变迁,是值得每一个施甸人必读的书。
要怎么分类呢?我想就以时间为序吧!就按我和书们相识的时间,分类我的书,也分类我的日子。(罗春莉)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