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这是一座城(这里是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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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约1000米的巨石构成了鬼城的城墙
传说中刻在大石头上的“八卦图”
蒋蕾/文 范南丹/图
“山路弯弯”形容不了这一程要走的路。我若曾留意到,徐霞客说这里“不可不谓险之极也”,我也许不会来,但也许还是要来,我不知道。
我原以为在山的顶端就是一座城,一座石砌的城,一座废弃的城。据说这里听得见古战场的厮杀之声,所以它本叫“石城”,很多人却称它为“鬼城”。
我觉得它是空的,在我的想象中,这座空城应该不大,一无所有的平场上也许还会残留几处堆放不规则的石块,甚至有灶台。每当风吹过石块夹缝中形单影只的一两株枯草,犀利冷寂、颤颤巍巍;夜半,四处鬼哭狼嚎声起,迷信的影子游走……
我曾几次“路过”它,隔着一段距离,我在车里,它就在对面山的高处看我,不明表情。相较之于南、北斋公房,我并不主动把它和高黎贡山联系起来,我只知道它很神秘。当年徐霞客的芒宽之行因它而起,而我这一趟来,也因为身边两位徐霞客的追随者——范南丹、刁丽俊,他们对它一直怀有敬仰与好奇。
一座“空城”,何以被人敬仰?那是因为它记载着一段重要的历史和一位侯爵的功勋。明时日月穿过山间,正统六年(公元1441年),在这片当时名为永昌府第十五宣——上江的土地上,这位侯爵与叛军隔江对垒,展开激战……
因为“三征麓川”的功勋,这位侯爵成了西南边疆地区山水难忘的人。他“威震滇西,保境安民”的形象融入边地三崇信仰,大家奉他为迤西、滇缅一带最大的保护神——他就是明朝正统年间因军功而被封为“靖远伯”的文官,景泰年间又获授兵部尚书,并被加号“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和“光禄大夫”的王骥。
580年前的战事于我已无从想象。可能,在潞江和勐林渡口之间的这片与“三征麓川”有关的苍茫大地上,有过骑着大象的浩浩荡荡的军队磅礴前行,掀起漫天尘土。冷兵器时代,这场战役打得就如同旧时光一样“慢”,所以当地人才介绍,当年,“老缅兵”为了从怒江取水送到他们在附近的据点“老缅城”,一排排站成长龙般的队伍相互递水,直到把怒江的水传至半山腰的战壕……
而我眼前现在只有这座拥有“石城”的山(属高黎贡芒宽段),它既不算奇,也不算高。它默然不语,即使今天我已站在它的脚下,却也看不见有关它的“谜底”。
我听说,山上有个洞,洞深不见底,有人曾把野猫放进去,后来有人看见猫从山的另一边钻出来。
徐霞客对什么都好奇,他也曾记录过这个山洞,却应该没有进去,更没有写得详细。有人说,山上的鬼哭狼嚎跟这个洞有关,当年,王骥率领的明军在攻克前沿阵地“老缅城”后,一路追击叛军至高黎贡山半山腰(正是此处),一些叛军慌不择路,躲进洞里,遭到火烧,后阴魂不散。
当然,任何与黑暗深处迷离玄幻有关的传说也总是会被人们涂抹上金银的色彩。因此,也有人说洞中藏宝无数,只是进去的人都不曾出来……
总之,它现在近在眼前。而有关这一切的故事或想象,我这就要去看,虽然有些心虚。
来时,同伴朱梦杰就对我说过,山上多是些“羊肠小道”,我不明就里。当在山下放飞无人机时,我仰望山顶的“城”,觉得它近在咫尺,不动声色,同时也向我们发出“很快见面”的召唤。
然而,我不能确定能不能真的见面,实际上,刚叩开山门,我就想到要放弃。这一季,山门前的一棵大黏枣树的果核落满一地,就一小段下坡路而已,已滑得我人像表演杂技。
在前一刻钟的路上,我心中鼓点打得混乱。“你们走!我在这里等!”语气坚定又怯懦。心中直想,即便在没有信号和可能会遇到“坏人”的处境和上山中选,我也宁可不去冒在短暂的体验中就已明显感受得到的失足滚落山崖的风险。
“这里应该不会有熊!你可以等!” ……“哎!来都来了,走吧!”几个伙伴半推半吓,把我推回到彻底没有退路的山路上。不知哪来的力量——走吧!本就为此而来,今若放弃,更待何时?
“此地背靠高黎贡雪峰,后面是茫茫原始森林,易守难攻,藏兵数千不在话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范南丹念念有词,恐高的我脚下战战兢兢。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七月十二日,徐霞客徒步抵达石城下中台寺住宿,请寺中四川僧人沧海陪其游览石城,在次日的日记中他写道:“随之上蹑,其上甚峻,盖石城屏立,此其东南之趺,南峡又环其外,惟一线悬崖峡之间……”
近三个小时的攀登,我领略了徐霞客笔下的“削垒上压,渊堑下蟠,万木森空,藤藓交拥,幽峭之甚”等等。一步步接近着“城”,每一帧走得都无比艰难。
身背长刀的护林员——彝族小伙欧路伟告诉我们,要到“石城”,得在这条山路上过38道回头弯。当我们已经在气喘吁吁中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头弯时,范南丹找到了他之前在书里看见或是听别人讲过的“八卦图”。所谓“八卦图”离八卦的形状相差甚远,这就是一块身上有不少划痕的大石头。同行的朱梦杰说,这些石头上的划痕大概是当年守山士兵站在那里放哨时用兵器在地上反复划拉留下的,我们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大片的“过江龙”占据了越来越高的领地。“看!他们长得那样好!”两个特地赶上来提醒路人注意安全的护林员忍不住指向那些寄生在古树上的“过江龙”。他们欣赏野性十足的生命,更敬佩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城墙”渐渐显现,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山洞洞口也在转过某一个回头弯后突然出现。一路为紧张感冲淡所有感官和期待的我想:入城后,要歇一歇脚了!
谁知,眼看要进城,才发现进城的“门槛”最高。“其崖则从南折之脊,横列一屏,特耸而上,至此南垂之足,则承趺之座也……”想要越过这峡中之门,得经历一段惊心动魄的攀登。在几乎没有路的崖壁旁向上攀,不受任何保护,也没有任何羁绊,我想放弃!但此时就是哭也哭不出来了——我只有这一条“没有路的路”,在不是云端胜似云端的“石城”之门外艰难攀爬。
惊心动魄!出乎意料!“峡则围三缺一,屏则界一为二,皆不可谓之城。然峡之杳渺障于内,屏之突兀临于外,此南垂屏峡之交,正如黄河、华岳,凑扼潼关,不可不谓险之极也……”
哪里有城?“石城”就是山顶最险的崖,没有平地,没有空场,更没有灶台,亦没有让人放松心情的歇脚处——“王骥的营盘山、‘老缅城’,在此尽收眼底!”范南丹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