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山端阳花街（记忆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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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南丹 摄
□ 顾建中
端阳花街是保山的百年名片。
历史上的保山被称为花城，明代才子张合以五言诗《永昌》赞美家乡：“永昌古汉郡，赤徼通丹谷。野花四时红，古树经年绿”。
保山人爱花、养花、赏花、食花，以花命名山水、聚落、寺庙，还有以花为市的花街。1639年，徐霞客过保山，曾有百花“灿若云霞”的赞叹。
纵贯保山南北的高黎贡山被称为“中国南北方动植物交汇的十字路口”“物种基因库”，拥有高等植物总数达3000种以上。无论哪一个季节，古老的西南丝绸之路沿途总是山花烂漫，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丝路飞花”和“丝路花雨”。
方入腊月，保山花季就开始了，城乡到处是春花的海洋。村寨里，粉色的白露花、山桃花掩映着民居;田园里，油菜花、报春花迎风绽放;大江畔，攀枝花红火;深谷中，兰花飘香;森林深处，山茶怒放，杜鹃灿烂。
春花尚未谢幕，夏花就悄悄席卷了边城。端阳节时分，保山四处艾蒿吐香，石榴花红，盆景人家玫瑰花、茉莉花、栀子花、三角梅、夜来香、缅桂花姹紫嫣红，花香袭人。
待氤氲叆叇，热闹非凡的端阳花街开始了。端阳节是保山最有节日气氛的节日，人们在门口挂艾蒿、菖蒲，吃粽子、喝雄黄酒，还要吃党参、沙参、地葫芦根烀鸡、炖排骨之类的药膳。
远山下来的药农背箩里装满了中草药，那中草药可做药膳、可泡脚熏屋。据说端阳节这天吃药膳和以中草药洗泡治病特别灵验，所以药市的交易非常火爆。
端阳节是所有保山人生物钟的“花街”期。花街上摆满奇花异木、花鸟鱼虫。除了花木，还有民族文化展示街、药街、名特小吃街、百货电器街，甚至品牌汽车、样板房展示。花街，也成了包罗万象的“全品相”经贸文化盛会。
本地人、外地人，甚至外国人，共同汇入“赶花街”，相约聚会、闲聊、共赏、选购，热闹日子持续十天半月。
花街源于汉族大规模迁入毋庸置疑。保山是滇西最大的汉族聚居区，明洪武年间，朱元璋迁百万江南民众入云南。由于气候宜人、物产丰富，保山成为封建朝廷经营滇西边疆地区的大本营。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带有浓厚中原文化特征的永昌文化形成。道光《永昌府志》载：保山“衣冠礼义，悉效中土”，还说：“其土则平衍，其山川则秀丽。昔称西南富庶地，语音服食，仪礼气习，大都仿佛江南。市肆货物之繁华，城池风景之阔大，滇省除昆明外，他郡皆不及。”生动描述了保山的“江南之风”和富庶。
永昌文化除吸纳边地少数民族文化而外，几乎全盘继承了中原文化，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风俗礼仪“悉效中土”，包括节日。
春节、端阳和中秋是保山汉族的三个重要节日，保山人对端阳节的重视程度不亚于春节，就因为“花街”。
花木盆景是大自然景物的缩影，集园林栽培、文学、绘画等艺术，互相结合，融为一体的综合性造型艺术。中国盆景有岭南派、川蜀派、扬州派、苏州派、梅派五大流派，江南一地集中国盆景三大流派，培育花卉盆景历史悠久。江南移民进入保山后，花卉盆景文化亦随之传入。保山除了具有四季如春、宜于花木生长的优势外，丰富的是物种资源助推了花木盆景在边疆的发展，王者之香的兰花、满山红遍的杜鹃、红艳似火的山茶，树形婆娑的黄杨、舍利如虬的清香木都在保山有大面积分布。传承有序的江南花卉盆景文化和丰富的花卉盆景种源，为保山养植花卉盆景提供了绝佳条件。据道光《永昌府志》载，清朝中期保山培育有花属植物近百种，卉属植物21种，江南花木盆景常见的松、竹、梅、兰、棠梨、迎春、海棠、金雀、虞美人、玉簪、芍药、玫瑰等皆有养植。方国瑜编纂的《民国保山县志稿》载：“保山气候温和，土质肥美，在昔以产花、植花著称，永昌八景专指花者有二：春满隆阳、神坪赏花”。民国时期，保山城有徐家花园、柳家花园、马家花园，还有以花为名的“荷花有池、海棠有村、菊花有巷有街、红花有村有寺”，还有兰花山、木莲花山等，供培育、观赏的传统花卉达270种。
鲜花也是保山人的四季食材。春天吃白露花、攀枝花、芭蕉花、金雀花，这些山花加点豆豉、小米辣，或脍、或炒，或烧汤，味道都非常鲜美。仲夏吃石榴花、南瓜花、凤蜜花。到了冬季，村民们上山打柴时，顺手撸几把盛开的虎头兰和火烧兰，回家扔入酱缸里，酱菜就有了兰花的清香;这时的山间，少不了漫山的杜鹃花，大把地采撷回家，经热水焯后，以腊肉、火腿爆炒，极为爽口。
保山人培育花木盆景的水平不亚于江南。据方国瑜记述，民国年间的保山单就梅花盆景，就培育出品字红梅、粉红杏梅、银红杏梅、淡红杏梅、宝珠梅、胭脂梅、绿萼梅、圆叶梅、长叶梅、白梅等十多个品种。兰花则养植有大雪兰、小雪兰、大朱兰、小朱兰、象脚兰、绿杆绿、小绿兰、素心兰、黄素心、独占春、虎头兰等数十个品种。作为茶花原产地之一的保山，其品种更为齐全，民国时已培育有紫袍绣球、大红玛瑙、恨天高等近百个优质品种。
明朝时保山马家花园就以花木品种多而称盛。嘉靖年间，官至侍郎的永昌郡人张志淳告老还乡，在今上巷街定居，他也在宅第建起“张家花园”，每到端阳节那天，马家、张家就把花木盆景摆放到街边供父老乡亲欣赏。时间一长，其他大户也纷纷效仿。于是，端阳节这天，十里八乡的人们相约进城“赶花街”，永昌府城游人如织。于是，端阳花街传统开始在永昌府城流行。
到清代时保山真正成了“花城”，家家养花、户户是景，城里还有张家花园、马家花园、徐家花园、柳家花园四大花园。各园内除了松、竹、梅、兰、菊等传统名花外，还培育了许多珍稀的花木，花木盆景争奇斗艳、四季花香。每逢端午节，这些园子的主人们即开放花园供民众参观、赏玩，培育花木的人家也把心爱的花木盆景拿到街市展示、交易，热闹非凡，节日气氛很浓。中秋节时，读书人们在花园聚会，吟诗作对，蔚然成风。留下“堤柳遥拖翠，花飞客路边。”“花村逶迤接隆阳，保山端秀隆隆起。”“诗向梅边得，琴从竹下挥。”等诗句。永昌府署衙门也仿江南园林建起“安拙园”，园内小桥流水、树木扶疏、亭台楼阁、花香袭人。
保山花街也与灾难深重的祖国一样经历了浩劫。第一次浩劫是杜文秀起义，在1856年至1871年的十六年间，清军和起义军在保山长期交战。战争让永昌府城千疮百孔、一片哀鸿，多数民众四散奔逃，各大花园因战火毁于一旦。由于双方在战争中死亡人数较多，许多尸体长期无人掩埋，疾病流行，人民身体健康受到严重威胁。正值端阳节，城里一位张姓老中医教留下的人们用石灰、木炭对水井、房屋进行消毒，用党参、艾蒿、车前草等中草药熬汤喝，用山中草花煨汤泡脚擦身。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这些方法非常有效，逃到四山的人们听闻消息，纷纷回家效仿，瘟疫逐渐被控制了下来。第二年端阳节时，人们意识到热天又至，担心瘟疫复发，大家就按上年一样采购药草，于是端午节必有药市也成了传统。随着战争创伤的修复，端阳花市也恢复了。
1942年5月4日、5日，侵华日军连续两天出动54架飞机对保山城狂轰滥炸，大半个城池毁于战火，张家花园、徐家花园、柳家花园全毁，仅存的马家花园也因人们无暇顾及而荒废。抗日战争胜利后，保山花木盆景有所恢复，虽然那些传统花园元气大伤，但端午节“赶花街”传统还是恢复了。
虽然经历了“文革”浩劫，但保山的花木培育、集散中心地位一直没有被动摇，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保山又恢复了赶花街的传统，花卉盆景产业迎来了新发展。进入新时代后，便捷的物流、人流、资金流更是让保山花卉盆景产业插上了翅膀，形成了产值达数亿元规模的产业。保山城和新桥、瓦渡等乡村形成了大批的花木盆景种植户，培育出各种珍稀的兰花、盆花、鲜切花、干花和优美的木本盆景，有的单盆达到数万、数十万的高价，更多的则是走入千家万户的绿植花木，美化了人们的生活。保山被誉为云南的“西部兰城”“花城”。保山成为紧随昆明斗南的云南花卉盆景集散地和优质南国盆景汇集地。
花街有许多传奇。
家住溪源社区的王立昌师傅来自龙陵龙江农家，十多年前因美化庭院需要到花街买盆栽植物，当时花一千多元与保山世传盆景大师马玉生买了一盆黄杨和一盆清香木，在王师傅细心照料下，两盆盆景长势良好，第二年花街卖了好价钱，便激起了他对栽培盆景的兴趣，于是便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打理。十多年后，随着经验积累，现在的他已是保山盆景界响当当的大师，他家的小院也成了有名的盆景庄园，拥有千年黄杨木盆景“南天神柱”“石破天惊”，清香木盆景“滇西画屏”和宋梅“仙掌神指”等大批优秀作品，2019年花街期间，中央电视台曾专访过他。
新桥社区的熊光银在玩盆景过程中不断探索，积累了丰富经验，现在已是滇西有名的盆景造型师，一年到头接不完的活计，收入不菲。瓦渡乡的花农阿顺、杨崇贵等在栽培盆景过程中努力学习，通过盆景栽培脱贫致富，盖起了大房子。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在保山，各族人民爱花、育花、售花是风气。
如今，花街已被列为“隆阳商贸旅游节”“花木搭台，旅游、商贸唱戏”，除了传统的花市和药市，又增加了商品展销。同时，花街也是保山民间文化艺术的集中展示，老年人们唱花灯、青年人们嗨歌，傣族嘎光，彝族打歌，共颂和谐。
花街之夜浪漫迷人。夜色阑珊、华灯初上，花街里游人倍增，远亲近友相约逛花街，人们踽踽而行，细细品味优美的花木盆景，感受夏日清凉，至夜方归。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