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街巷——上巷街(记忆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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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保山古城是一部积淀深沉的古书,上巷街则是其中温软柔情的章节。多少年来,上巷街是保山城区标准的绿色走廊,两边梧桐形成一道独有而绝妙的风景线。这儿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与现代融合得恰到好处,轻盈中透露着谦和疏淡的古风,亦如渗透到保山人骨子里的某一种性格。
上巷街,由东往西迟缓爬坡。当你来到这一路段,两边排着端庄浓郁温婉秀逸的梧桐,它们的主干壮硕,宽叶密匝,棵棵浓郁苍葱。从路口望去,浓荫交错,搭起长长的廊道,高约三四米,道路勉强可容两辆轿车行驶。边上的肩石露出两三厘米的身脊,历经几次翻修路面,它在原来基础上抬高了许多。人行道还是原先的样子,人走在那儿,如同置身于一个枝叶为顶的“绿棚”,清凉若水,景象绝美。
过去,街两边的房屋,多为二到四层,有典型的南方民居风格,也有20世纪末标准的水泥建筑,都老实规范,齐整大方。那时这儿的下段十分昌荣,左边有教学饭店、县政府等单位,右边开着几家商店,还有保山宾馆。回眸20世纪,这条街足以令老保山人引以为傲,它的上面分别是青少年宫和工人文化宫。那是我们儿时爱去的地方,因为有录像放映展览之类的项目。特别某段时期,少年宫大门里边,设立了一个简易溜冰场,对见不到冰雪的保山人来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买票后,领取双带轮子的铁鞋,然后脚踩在上面,系好带子,走也。
少年宫在文化宫下邻,顺墙根进去二三十米才至大门。里面占位小,进门八九米后,里边凹下去一台,而正因这里凹地,给人集中和温馨的感觉。到了新千年前后,家长们便把孩子们送到少年宫,学书法、绘画、作文之类,培养兴趣,整栋楼塞得满满当当。那时期上小学幼儿园的人,大都与这第二学堂亲密接触过。
文化宫宽敞得多,东侧大楼里包含台球、乒乓球室等等。外面空间自由,绿树下置许多水泥桌凳,宜坐宜闲。更多的是无偿服务,特别星期日,许多人自带象棋、扑克过去,一待就是半天。有人坐地皮上晒太阳,有人活动着身体,或跟着录音机唱跳,文化宫就是一个综合性的群众娱乐场所、保山人共同的开放式家园。
上巷街多年来基本没大的改造,铺面陆续打开了。因着梧桐枝干近到想和你擦肩,它的叶片会掉落在人头上,反而生出一种小镇子那样热闹中的幽静。这美好的意境,除了现代人们的环保意识之外,其中更有深深的人文因缘。这儿每一个门牌,都刻着历史;每一栋房屋,都装着故事;每一段街道,都贯通着今昔。
据记载,古时候这条街本就叫上巷街,因其下段住着几户富贵人家,他们重金请来大理剑川的木工师傅建盖华屋,这些楼房的屋檐和门楣上都精雕形态各异的木龙,人们站在街上望去,那些木龙活灵活现,街道像龙兄龙弟们的展演会。街道上段的人家,也陆续在两边建起规格整齐的木质楼房,大家便称这里为木楼街。明时,被誉为“杜甫后身”的永昌诗人张含(1478年生,字愈光,一字禺山,别号月坞)家住上巷街西端,他与充军到永昌的大文人杨升庵交好,形影不离,清代陈田撰《明诗纪事》引句:“含学于李梦阳,又与杨慎最契。”明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丽江土司阿公阿秋请张含去写一道上奏皇帝的表章,离开时给了他大笔的钱银。张含拿此钱盖起栋书房,请杨升庵题写匾额。杨升庵写下“銕(铁)楼”两个大字,讽刺他的好利贪财。张含接受好朋友善意的批评,将匾额挂上书房自励。大家觉得有趣,从此把这条街叫作铁楼街。张含曾作绝句:“铁楼古城西,下瞰哀牢山。城中纷纷子,试问何者闲?”
保山地处绝域,但除非是偏见和无知,才会把这里视为蛮烟瘴雨的不毛之地。诸葛亮既评:“不意永昌风俗敦直乃尔!”徐霞客记保山城:“春时,群花竞放,凭高望之,满城皆花如锦如云,极为佳丽。”更多虽不曾涉足,而著述和诗文中关注过保山者,如司马迁、班固、陈寿、范晔、郦道元、骆宾王、韩愈、元稹、白居易、樊绰、欧阳修、司马光、顾炎武、章太炎、蔡元培等。其中,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写的《红藤杖》和《骠国乐》等,为研究者和欣赏者常所征引。所以保山既是需要大开发的西部之西部,又是能让不少外乡人“既来之,则安之”的温润之所。
保山历史深厚,人文荟萃。上巷街最有名的张志淳,明代进士题名录记载:“张志淳,云南金齿司,军籍,应天府江宁县人”。张志淳(1457—1538),隆阳人,祖籍南京,26岁中进士,任吏部、户部、工部郎中、侍郎及太常寺卿等职二十多年,后居家27年潜心著述。张志淳是明代云南学人唯一入选《四库全书》者,被人称为“南纪之英哲”。他病逝后,皇帝命工部“营葬”,礼部“谕葬”。张志淳与他的两个儿子张含、张合,并称“明代三张”,多年来一直受到永昌民众的尊重。
上巷街的名称几经变更,到20世纪下半叶,人们为了方便并记住历史,将从保山横主大街正阳南路到西边太保路清真寺南端的街道600多米,恢复原名,仍叫作上巷街。据史料介绍:上巷街东段曾住颇负盛名的“一门三文魁”的张家,清末同治、光绪年间,张家连续出过三位举人,即张凤锦、张殿甲和张朝甲父子三人,其中张殿甲参加了康梁维新变法,其弟张朝甲则在留学日本期间,首批参加孙中山同盟会。据前辈张力先生《古城情韵》:张家下边有赛姓人家,在清代出过解元——乡试第一名。这里还曾有清末举人段宇靖故居。段宇靖不仅反对英国人侵犯片马和据庚子赔款条约开采云南七府矿藏,并以咨议局代表赴北京慷慨陈词,全力抗争而闻名遐迩。他还是选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议员,曾被任命为安徽省省长。当然这里边还出现过更多的文人名士,这些古来的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共同成就了上巷街独特的文明精神,成为保山古城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重要部分。
上巷街旺盛的文脉、辉煌的权威,至今仍能寻觅到蛛丝马迹。保山古城南端,龙泉门后面的保山市委党校,原保山民族干部学校门前,蹲着两个石狮子,它们已经有500多岁的高龄了。这对石狮子“出生”于明成化年间,原属张志淳家门府守卫。张志淳即保山百姓口中所称的“张侍郎”,官至户部右侍郎。张含与杨升庵关系密切,杨升庵经常到张府,甚至还住过一段时间,两人吟诗品茗,抒发豪情,留下了许多文坛佳话。侍郎府至清代成为协台衙门,民国时为保山县衙门,再后则为保山市人民政府所在地,也就是今存的工人文化宫下面,保山市委、市政府的老住宅大院。张侍郎家的石狮子,虽历朝代更替,衙门几换,始终不忘初心恪尽职守。“文革”时期,石狮在混乱中匿迹,十多年后被发现,便将其搬到了现在的位置,恢复了石狮原先的职位。如今去九隆山方向,便可以看到路边的石狮,它也成了保山目前为止唯一保留下来的一对古老的石狮子。
新中国成立后,上巷街成为保山地市政治中心,地委、行署、市委、市政府、人大和政协等机关都设在这条街上。上巷街里间夹民房,与这条街道相叉接的马里街、陆家街、清真街等,居民每天串街走巷地买菜、上班,或支摊、帮工,闲暇时会去看看电影,他们几十年来过着风轻云淡的生活,看着漫不经心、气定神闲,亦有一种不为岁月改变的乐观和进取,进而便能平稳充实,满满的小确幸。这恐怕源自上巷街的基因遗传。张含生性散淡,少年时在京城,张含作《丙寅除夕简杨用修》诗句:“子美生涯浑烂醉,叔伦寥落又逢春,诗魂浩荡不见捉,乡梦渺茫何是真。”杨慎作《答张禺山》:“天地赌一掷,风雷惊四座;虚名身外事,且作饮中仙。”张含于正德二年丁卯科举人,不愿做官,隐居致力于文学创作,对永昌文化作出了重要贡献。至于杨升庵,这位明朝著名学者、诗人和文学家,明代三才子之首,因来到了保山,受边陲风光的熏染,使他性情才情文情华彩挥洒,如若杨升庵仕途一帆风顺,他纠缠于官场纷乱,哪有闲心致力于文史哲理?哪能取得后来那么高的成就呢?
众所周知的是,原保山地委大院出过一位勤政爱民的好书记杨善洲。他淡泊名利、公而忘私、艰苦朴素、踏实做事,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劲头,抒写了一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赞歌。据了解,这里还走出过一位云南省副省长黄炳生。黄炳生于1983年至1986年任保山地委副书记,1986年至1989年底任保山地委书记。千年来,上巷街就是保山的政治文化中心;千年来,上巷街里出过多少显贵巨富、达人才子,也住过无数百姓草根,看尽繁华喧嚣之后,古街钟情的还是这份恬淡与从容。
隆阳区从“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起叫保山市,1983年设立保山市,2000年底改为现称。数十年来,它的首脑机关设立在上巷街。当时的保山市政府,位于上巷街下段南侧。市政府大楼高四层,几乎全部的市级机关都在里面,正后边是小院,院子东侧为职工食堂、宿舍,西侧为部门办公室。现在大楼门面已变成商家,里边只有两家机构留守。走进去以后,院子里笔直的柏树傲然耸立,它们是那样的挺拔,尖尖的树顶直插云霄,给人顽强的力量和凛然的正气。从市政府大门进去,左侧是礼堂,可容纳数百人。可以说,这儿就是时代精英的荟萃。
光阴深处,流年斑驳,深绿之美,上巷街少了繁华与气派,多了几许沉着与稳重。常绿之美,荡漾人的灵魂。街巷的梧桐以其坚韧不拔的气质、雍雅洁净的品格,为古郡人们身体和心灵的健康拂拭着烦扰,受这种愉悦氛围熏陶,人们便会质朴无华,谦卑无私;在这种自然和谐的环境中生活,人们便懂得自强不息,奋发向上。在这浓荫里走着,心情就会爽然一释,有一份轻松踏实的感觉。这种不惹尘埃的静谧,让上巷街溢满了浓浓的人间烟火味,里边有人情世故,有世道冷暖,这与我们的祖先,在此地建功立业的前人一脉相承。我们深深知道,先人给我们心底留下一片绿荫,像那上巷街的梧桐树林,平稳安静,世代葱茏。如此,也才叫诗意的生活。李瑞国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