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 布朗族身上行走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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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布朗族村寨。
②布朗族天人合一的生态观。 杜海生 摄
③木老元乡哈寨村的布朗族群众在生活富裕后举办的节日活动——打歌。
④布朗族少女。 张四云 摄
⑤布朗族歌者、乐者。
□ 蒋开磊
布朗族是中国西南地区的一个历史悠久而古老淳厚的世居民族,他们主要分布在今云南省西部和西南部,尤其是澜沧江沿岸的保山、临沧、普洱和西双版纳等州市,总人口12.7万人。现今,定居于保山的布朗族人口有9614人,主要分布在施甸县木老元乡、摆榔乡,昌宁县卡斯镇、更戛乡等地。历史上,布朗族被认为是西周时期“濮人”的后裔,他们曾参与过决定古代中国历史走向的重要的商周战役——牧野之战,史称“牧誓八国”(语出《尚书·牧誓》)之一。但由于历史演进和地理环境的影响,他们至今仍居住在当地的山区半山区,并保留着本民族独特的服饰习俗,被称作民族服饰瑰宝中“会行走的活化石”。
世 居
——来自远古时代的“百濮”先民
布朗族源自古老的“百濮”族群,为古哀牢人之嫡裔。《华阳国志》载:“永昌多‘濮人’。”“濮人”即为后世之蒲满、蒲人,今所称之布朗族、佤族、德昂族等。过去,布朗族社会历经了原始游群时代、母系氏族公社、父系氏族公社、农村公社和封建领主制等不同社会形态和历史时期,其社会生产力水平从最初的游猎采集到山地定居渐进转变,呈现整体提升趋势。事实上,这一过程与东汉杨终所著之《哀牢传》中沙壹手触沉木创世九隆,九隆之民散居溪谷,代代繁衍的记述完全吻合,由此可知,布朗族先民是哀牢国的缔造者及后裔支系之一。
从世居地看,关于保山的物产,《后汉书·西南夷列传》载:哀牢地“土地沃美,宜五谷农桑。知染彩文绣,帛叠、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有梧桐木华,绩以织布,幅广五尺,洁白不受垢。”《华阳国志·南中志》也载:“永昌郡,哀牢古国,产梧桐木,其花柔如丝,民绩以为布……”晋代《广志》又载:“木棉……出交州、永昌。”经作对比研究,这些著述中的“帛叠”即为毛织品,“兰干细布”则是麻织品,“桐华布”即为棉制品。由此说明,自汉晋以来,滇西傣族和布朗族聚居地区早已盛产毛、麻、棉、帛等,同时行销中原和域外。
关于布朗族先民的服饰与生活,唐代樊绰《蛮书》中载:“扑子蛮,勇敢趫捷,以青婆罗缎为通身裤……”《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又载:“初,蒲人皆着贯头衣。”后晋《新唐书·南蛮传》也说:“蒲人妇女以幅布为裙,贯头而系之。”还说“头系青绿小条绳者,多为贵。”事实上,早期的布朗族先民由于对原始宗教和民间信仰的尊崇,他们把毛线、火麻、竹麻、碎布、稻草等各式各样的材料漆染出不同的颜色,按自我崇敬之信仰对比强烈的搭配成所有可能的各色服饰穿戴在身上,行走于山中,展示于其间。他们在创造了绚丽多姿、色彩斑斓的民族服饰的同时,却又因为山高谷深、偏僻闭塞的特殊地理环境而使得风格独特的民族服饰保留至今,成为穿在身上的能行走的“百科全书”。
色 泽
——发端于远古先民的“创世”传说
马克思说过:“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众所周知,在中华传统美学中,服饰色泽搭配多以黄为尊,红为贵,白为洁,讲求的是色彩过渡的圆润与调和。但与此相反,传统的布朗族服饰却讲求黑蓝配、黑绿配、黑红配、绿红配,甚至崇尚黑白配等。事实上,这种对色彩的认知源于他们的创世传说。
相传,在创世之初,遥远的布朗山上没有天、没有地,到处是一团团黑沉沉的飘荡不定的云雾。后来因大地经过一次剧烈的火山喷发,天地就被分开了。先民神人顾米亚为了寻找造天造地的材料,到处奔波,最后找到了一头犀牛。他把犀牛的皮做成了天,把犀牛的肉做成了地,把犀牛的眼睛做成了星空,把犀牛的骨骼变成了石头,把犀牛的血变成了河流,把犀牛的毛变成了花鸟树木,把犀牛的骨髓变成了鸟兽虫鱼。——正是基于这一创世传说,布朗族认为,万物开始的颜色都是“黑色”,是创世初始的颜色,是一切事物的底色和母色,因而他们崇尚漆齿,以黑为美。而创世之后才有了火山喷发时、犀牛流血时的红色,才有了犀牛皮毛做出的天空的青色或蓝色,才有了森林树木生长的绿色和骨髓骨质造就的白色。因此,布朗族把这种对色彩的认知运用到服饰中,其颜色的搭配完全颠覆了中华传统文化中的色彩认同。他们用这种“色彩的混搭”形成强烈反差,做出了“上有天、下有地、中间生有万物”的多彩服饰,这种以大绿、大红、大青、大紫、大蓝、大黑为主打,色块之间反差或过渡突兀的服饰,不仅视觉冲击感强烈,同时还富含本民族对山川地势、生存环境的共有认同,佐证了他们万物有灵的民间信仰,形成了其独有的“天地人”认知观,并因这种服饰着色的搭配而让他们赢得了“花蒲蛮”之美称。
衣 饰
——传承于故土之上的“图腾”认知
关于布朗族服饰的套件配搭,明景泰《云南图经志》载:“蒲蛮男子以布二幅缝为一衣,中间一孔,以首套下。”明天启《滇志》又载:“蒲人,椎髻跣足,套颈短衣,手铜镯、耳铜圈。”由此可见,古往今来的布朗族,除了注重“衣服”之外,同时还更多地注重“衣饰”。这些套件则包括包头、头饰、首饰、耳饰、项饰,内衫、外衣、外褂、腰饰、首饰,底裤、外裤、裙饰、足饰、绑腿、鞋饰等,可谓“繁杂纷呈,混搭一方”。
关于包头,布朗族认为,人脸之上以青布或黑布作包头,男女皆宜。男式包头裹成圆桶形,边上钉有银泡,左侧佩五彩绒球;女性包头则将其分三层,里层裹住头发,中层叠成倒三角形或倒梯形,外层用黑布套住,前面与中层对齐,后面则长及腰间。包头上或镶五彩布条,或扎五彩绒线,也可在左侧近耳处挂五色绒球。这一装饰的寓意在于,三角形或梯形代表着青山,寓意青山常绿;五彩丝线和五彩绒球则预示着五谷丰登、年年富足。
关于衣饰,布朗族衣饰通常为左衽大面襟上衣,除却主体面料多为绿白红黄蓝五色特征外,还会在袖口处用布条镶嵌三色或五色条纹。“三色”即为红黑蓝,蓝代表蓝天,黑代表土地,红代表堂屋中的火坛,象征着“有天有地有火”才能有人。在布朗族的传统信仰中,他们认为,天地万物有灵,天地造就了先祖,火塘繁衍着后代,其“日子不断,火塘不灭”的理念深深扎根。另外,外褂在布朗族衣饰中也不可或缺。外褂通常为黑色,偶尔也会选择黄色或红色,其由整块布料对裁成褂状,配以十二对或二十四对彩色扣饰,象征着十二个月或二十四节气。外褂主图常被绣以“竹鼠啃葫芦”具象图腾。相传,在那个洪荒炸裂的年代,布朗族先祖躲到了一个葫芦当中,随着洪水漂流,最终逃过了那次世所共知的洪水劫难。但是,当他们到达安全区域时,却无法从葫芦里面出来,因此只能找来竹鼠帮忙,并靠着竹鼠的啃食才从葫芦通洞的地方放生为民,因而他们把这一图腾相对固定地绣进了外褂之中。
衣饰中的另一个有意思的套件就是围腰。说是围腰,其实应该被称作半幅围裙。布朗族围腰多以黑布为料,周边则用白线织就一种用于治疗跌打损伤的藤蔓“乌萄”裙边,围裙上端为红黄绿白黑五色系带,系带较长,可绕腰部二至三圈,反系至正前方打结系紧后留出较大唇边,下垂为饰。关于围腰的边饰,布朗族认为,山地民族“屁股坐地三棵药”,他们由于在历史演进中对本地中草药高度依赖,从而把藤蔓草药的叶形用作服饰“屯地”的围边,预示本土医药对族群生命健康的保护。而围腰中间则可以绣鲜艳的花朵、快乐的音乐、喜庆的歌舞和欢快的乐器,多展现当地的生活场景,其情兮兮,其乐融融。
佩 饰
——存续于审美与实用中的“混搭”吉祥
我们常说,服饰文化艺术是最具民族文化特色的人体装饰艺术。布朗族服饰的着装除色彩艳丽的衣饰之外,还有诸多“混搭型”佩饰。如在发装头饰中以七色玻璃珠串成头链,四条一束,缠于少女头部,并在项扣中用红绿丝绒滚边,镶12个银泡,铸以梅花,配搭上银链、银耳坠、银针筒、银“三须”、银手镯、银戒指等,扣佩于颌下和各饰器位置,这些佩饰既装点美感又具有吉祥寓意。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其服饰中的不同套件,不仅用于衣饰,还能在生产生活中具有更多的实用价值。如,女性漂亮的包头不仅是装饰,同时还起到遮挡太阳、挽结发髻作用,也作为区分已婚妇女或未婚少女的具象标识;再如,宽大的围腰下垂膝,既可对下腹部保暖御寒,又可防止脚腿骨以上的风湿疾病,同时还可以临时当作孩子的背腰和盖被,用作装兜器物用具等;还如,用七彩丝线做成的绑腿,不仅可防止腿部被荆刺划破和虫蛇叮咬,同时也预示着“七月生麻,五谷丰登”;又如,若布朗族人家中遇有喜事,则需着装鲜亮、佩饰繁多,若遇丧事,则衣色以黑青蓝为主,忌戴佩饰,但却可在胸前挂银链、三须、镜子、剪子、小刀等实用器,既便于祈福避邪消灾,又可以作为生活实用。因此,布朗族服饰上一切佩饰都跟本民族的原始信仰、礼仪习俗和生活愿景等紧密关联,它们完整地体现了本民族“天人合一,天地合一”的思想认同。
当下,布朗族服饰文化的传承和保护因易地搬迁、时代变革、社会重组等因素面临着文化交汇的冲击和交融的淡化。全市正结合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中长期规划,把布朗族服饰项目申报为省级非物质文化保护名录,建机制、补短板,搭建全面植根于本土本民族本习俗文化基础上的传承和保护构架,做到系统性传承、全方位保护,使之成为展示传统文化的平台,成为推动现代社会公德、时代良秩、伦理生活和当下审美的事业传承和传统弘扬,让这一文化适应发展、永葆活力。
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由蒋开磊提供
责编:刘自明
编审:杨冬燕